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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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所以孩子是谁的我其实也不知道
柳半卿怀孕了。这个消息相比起第一次来说,于张家没有喜悦,只有惊恐。
张家女眷聚在厅堂商议此事,张母显得尤为忧心忡忡:“她肚子里的孩子……”
张润月嘴里不停嗑着瓜子:“是谁的还不知道呢。阿弟虽是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柳半卿可是被……说不定她肚子里的就是土匪留下的种。”
江晚意饮了口杯中的茶,哈出口热气,不咸不淡道:“大夫不是给她瞧过了么?原话是:‘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时间对不上。”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还帮姓柳的说话。”张润月睨了眼,继续嗑瓜子。
张母脸色阴沉,拉了拉貂裘袄子,下意识去摸痰罐子。
江晚意又淡淡道:“但大夫号脉号出来的与实际难免会有出入,那件事发生离现在不远,大姐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此事还得问过老爷。”
江晚意这是两头说好话,在座的各位都看不清她的立场。
“怎么问?问他有没有同姓柳的行夫妻之礼?还是问轩兰院有没有男丁出没?”
张润月还想再说,张客卿从风雪里走了进来,抖了抖披风上的飘雪,坐在主座上正色道:“你们不用猜忌了,孩子是我的。”
张母皱眉道:“可是……”
张客卿又郑重地念了一遍:“孩子是我的。”
这下她们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张客卿见诸位都不敢出声,便安了心,又披上披风扎进雪里去了。
张润月见张客卿走远了,又嗑起瓜子:“既然阿弟这么说,柳半卿肚子里的只能是张家的种。但姓柳的那精神状态,倘若那孩子真能安稳生下来,她照顾得好孩子么?”
江晚意用茶盖轻抚碧绿茶汤:“她是母亲,虎毒不食子。”
“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都是张家的血脉。倘若真的能生下,大不了就抱过来养。”张润月道。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情愿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张母闻言,攥了攥手中的拐杖沉声道:“她姓柳,孩子姓张。就这么定了!”
屋外大雪飘摇,雪积在梅树枝头,压垮了树枝。
轩兰院,柳半卿站在大雪中,用掌心去接雪花。翠丫小跑过来,为她披上一件白绒袄子,催促道:“夫人,外面凉,您进去吧。”
柳半卿摇了摇头,双手攀着袄子的衣领,缩了缩脖子:“没想到在梁城也能看见雪,我记得上次看见雪,已经是在京都那阵了。”
她笑着歪头对身后的翠丫道:“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心疼我,特意给我降下的雪?”
翠丫应道:“肯定是的。”
柳半卿见翠丫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翠丫踌躇好久,终于问出口:“夫人……您肚子里的孩子……”
她想问是不是老爷的,但感觉不太合适,便改口道:“有了多久了?大夫怎么说?”
柳半卿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转过头去:“两三个月了,是阿卿的,一定是。而且我有感觉,他是个男孩儿。文文静静,像……”
柳半卿到嘴边的“阿哥”咽了下去:“像我,现在的我。”
翠丫见柳半卿这个样子,便不再问了。
或许那个孩子是不是姓张这件事,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了。
通往轩兰院的廊道上,江晚意披着带兜帽的披风款款走来,步子极小,三寸金莲在裙摆中若隐若现。她右手搀着一个丫鬟,丫鬟手上拎大小补品。但意外的是,那个丫鬟不是斗芳。
“斗芳呢?怎么是你来服侍我?”江晚意偏头问丫鬟。
丫鬟笑着答道:“斗芳跟我换了班,她现在指定是去给轩兰院送饭菜了。欸?这不是小姐您的意思么?怎么反倒来问小芳呢?”
江晚意若有所思:“没什么,就是问问。”
两人走到轩兰院大门前,正巧碰上拎着食盒的斗芳。斗芳见江晚意来,眼神躲躲闪闪,弯腰行了个礼:“小、小姐……”
江晚意眯着眼,走上前挑开食盒盖子,食盒的第一层便是那碗晶莹剔透的莲子羹。
她看了看莲子羹,又看了看斗芳,斗芳抬眼,视线刚好与她对上,便急急忙忙低下头去。
“莲子羹?你做的?”
斗芳连忙答:“是……柳太太爱喝,我便做了……”
江晚意俯下身子,凑到斗芳耳边,呵气道:“放了什么料啊,孕妇能吃么?”
斗芳冷汗迭冒:“能、能,柳太太有孕之前便一直在吃。”
“哦?那你这碗莲子羹,倒是深得人爱。有什么特殊之处啊?”她单挑眉,眼神犀利。
斗芳转着眼珠子:“能安心养神,滋养补虚……”
江晚意却笑了,呵出来的气吹得斗芳脖子发麻:“得了,你如实同我说,你在做什么?”
斗芳满头大汗,心脏砰砰直跳,鼓起勇气道:“小姐做不了的事,斗芳帮你您做。”
江晚意忽然明白了,双目铮圆地看着斗芳,正好翠丫前来开门,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江太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翠丫倚着门,不咸不淡道。
江晚意还没反应过来,斗芳便先一步把食盒塞进翠丫手里:“这是今日的饭食,我先走了。”
斗芳弓着腰,偷偷瞥了眼江晚意,匆匆从她身边走过。
江晚意看向翠丫:“我带了些补品,顺道来看看柳太太。”
翠丫把门打开些,抬手道:“您请——”
江晚意来的时候,柳半卿还在唱戏。柳半卿自然看见了江晚意,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接着唱手中的戏。
“我家小姐唱戏呢,她呀就那个脾气,不唱完戏绝不下台,您进屋先歇会儿。”翠丫欲把江晚意带进屋里,江晚意却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小院石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柳半卿今日的戏唱得格外长,她是存心把江晚意晾在那。江晚意心里明白,只是自顾自用手扣着桌子打节拍,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待大雪停了,唱戏声戛然而止,柳半卿从台上碎步绕下去,边除去戏服边往江晚意这走来。
“哟,姐姐?今儿来是做什么啊?”
江晚意站起身去接,柳半卿却绕过她坐在石桌另一头的石凳上。
江晚意讪讪收回手道:“唱的真好。我想起从前在江家时,我披着戏服上台唱过。当然,你知道的,我就是半桶水,戏腔都走样了。阿娘为此还……”
她提到“阿娘”这两个字时,柳半卿身子猛地一僵,打断道:“您此行前来要是就为和我说这些,那您可以请回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江晚意住了嘴,连忙圆场:“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有了身孕,要加倍注意防寒保暖,忌口的要忌口。依我看,你的戏可以停一停,反正台下也没人听……”
没等江晚意唠叨完,柳半卿便抠挖着耳朵,抬手接过翠丫递来的茶,饮了一口道:“我台下没人,但墙外有人。只要有人唱戏,就不愁没人听。我就纳闷了,我唱不唱戏关江太太什么事?你要这般管我。”
“我只是为你好……”江晚意坐在石凳上前倾着身子,满是忧心。
翠丫打开食盒,把里头的饭菜一一辗转上桌,柳半卿捧着饭碗,忽然“诶呀”一声:“坏了,平常轩兰院就我跟翠丫住,送来的饭食就只有两个人的分量,腾不出筷子给您了。您若是饿了便早些回去,免得您看着我们吃相恶心,闹肚子。”
柳半卿第二次打出逐客令,江晚意脸色很不好看。
江晚意蹙眉,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你是不是还怨我?”
“我怨你什么?”柳半卿往嘴里夹菜,抬眼好笑地看着江晚意,“我是怨你是正房,还是怨你是我阿姐?”
“那都是老一辈的恩怨,我没做错什么啊,我对你那般好,你不该记恨我的。”
江晚意含情眼隐隐泛着泪光,柳半卿看着她这双眼,心里一阵冷笑。若柳半卿是个男子,被这一双含情眼望着,指定早被她给俘获芳心了。
“所以啊,我没怨你。”
柳半卿一脸无辜的样子,把莲子羹端在身前,右手掌勺,低头正欲饮。
“等等。”
江晚意忽然大喊,吓得柳半卿手一滑,勺子“哐当”一声跌落进陶瓷碗里。
“怎么了?”
江晚意张着嘴,盯着柳半卿身前那碗莲子羹,神色古怪。
这不是她的错,这是斗芳做的。跟她没有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况且柳半卿已经喝了这么久,现在按停自然无济于事,不如……
“无事,你吃。”江晚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被自己给惊讶到了。
柳半卿一脸“什么东西”的样子,低头去喝莲子羹。江晚意盯着她吞咽着的脖子,心中大乱,额头微微沁出汗珠,汗毛竖立。
“我、我先走了。”
江晚意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