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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第40章 小哥哥,你脸红什么?

书名: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字数:3523 更新时间:2025-02-14 02:06:15

“再来!”

“你输了。”

“再来!”

“你又输了。”

“再来!”

“小戏子,你可让我歇会……”

一连几日,江未已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像只打不死的小强,硬是夹缝中求存。

直到张怀瑾以“口吃不利索”“手脚不灵便”为由叫江未已帮他剥了整整五斤瓜子壳之后,江未已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这张怀瑾是使了什么密法,怎么回回都是他赢?还赢得那么干干脆脆正大光明的……”她咂咂嘴自言自语,熟稔地从布袋中捞出一把瓜子,捻起一粒狠狠一磕,“咔”的一声果皮分离,随后又呸出瓜子壳,将瓜子仁端端正正放在食盒中。

“真当不是你手气太差了?”铁头拉来一个小马扎,勤勤恳恳地帮江未已剥瓜子皮。

“可能吧……但是他连骰蛊中的骰子是几点都一清二楚,这又作何解释?”

铁头稍加思索,答道:“这种一般有两种解释。其一,他手法极快,出老千;其二,他是杠把子,练过。”

江未已自觉倾向前者。

她怎么也做不到把赌场上唾沫横飞的老赌棍同张怀瑾这个白面小生联系起来。

“我看别人玩儿过,出老千的一般是衣袖里藏了东西,厉害的甚至一根头发都能牵动骰蛊中的骰子。”铁头补充道。

这么看来张怀瑾道行颇高,江未已翻看了他的掌心许多遍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我在京都买过两次白鸽票,没戏的时候经常去赌场转。有次跟小冬去赌场,还真碰上个杠把子。那人耳朵灵光,耳力超群,只消一听骰蛊‘乒乓’两下,骰子的点数心中便已了然。”铁头“啧啧”几声,不由连声赞叹。

江未已似懂非懂地跟着“啧啧”了几声,心中生出几计应对的法子,片刻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揪着铁头的耳朵骂道:“好你个小赤佬,竟然敢跑赌场!”

铁头被她揪得“嗷嗷”直叫:“疼疼疼疼!你可真是狗脸不长毛,翻脸不认人!”

敲定主意,提着那袋剥好的瓜子仁奔向张家。

“再来,再没赢你我就把杯子吃了!”

江未已大摇大摆地踏进张怀瑾书房,威风凛凛胸有成竹。

“哦?拭目以待。”

彼时张怀瑾正坐在软榻上看书,闻言一挑眉,上下扫视江未已一眼,见她挺胸叉腰,活像个话剧里涂花脸的猴子。张怀瑾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不由得笑出声来,起身来到书桌前,照旧拿出骰蛊,拎出一只,左手上前虚虚一握,正欲摇晃。

“等等!”江未已大喊道。

“嗯?”

不待张怀瑾反应,江未已倏地将双手覆上,紧紧握住他那只苍白的手。

女孩的手掌很小,手指软糯温热,指甲是嫩嫩的粉色,白色的月牙从指甲根里露出小脸儿。不似他的,他的手指苍白地像无暇冷玉,骨节分明但不似活物。

因此江未已触碰到张怀瑾指尖的那一刻是惊的,抬眸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解。

“你这……”他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没有抽开。

江未已轻咳一声,定了定神,开口道:“你摇吧。”

“嗯?”

他终于反应过来江未已此举的用意,小戏子这是提防他“出老千”呢。他无奈摇了摇头,就着她的手轻轻摇晃起来。

小戏子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宽袖随着动作摇晃起来,张怀瑾比她高一个头,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她的发旋和轻轻颤动的睫毛。

小戏子认真地观察着骰蛊和张怀瑾的手,张怀瑾的心思却不在骰蛊上。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江未已,乌黑如墨的长发拧成两股麻花辫,鲜红的头绳长处一节一晃一晃,翘起的辫梢在他心里挠啊挠。

他打量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将骰蛊一放,急急忙忙将手收了回来:“好、好了,到你了。”

江未已不觉方才之举有半分逾越,将自己的骰蛊举起有模有样地晃了几下,胸有成竹地放下。

两指一掀揭盖,她惊呼一声,难以置信自己竟然难得手气好了一把:“10点!”

两个5点,当真不错,这盘稳拿。

张怀瑾安若泰然,伸手将自己的骰蛊一掀,遗憾道:“啧,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出老千胜之不武,得亏我还中了你的伎俩,你快……”江未已本是癫笑不停,正欲说什么“你快将戏本的下落速速道来”云云,不经意间瞥到骰蛊中央的骰子,登时惊愣在原地,嬉笑声戛然而止。

两个6点,真真是两个6点!

“你说你是将这杯子砸碎了吃,红烧了吃,清蒸了吃,烤熟了吃,还是整个生吞?”张怀瑾好整以暇地把桌上的杯子往前一推,看着江未已的颜色变白又变红。

如此看来,张怀瑾还真是个杠把子。

“小样……练过啊,看姐怎么收拾你……”江未已心道,又一拍桌子,喊道:“再来一次!”

“我还没说你要做的事儿呢……”

“没事没事,先攒着,我这次还没赢就跟你姓!”

张怀瑾啼笑皆非,将盖子一盒,伸手将要晃骰蛊。

“再等等!”

“你又想干甚?”张怀瑾汗毛竖起,双手挡在身前防御,仿佛江未已是什么洪水猛兽。

江未已身子往前一倾,身子往书桌上一压,双手覆上张怀瑾的耳朵。

他耳尖又是一阵温热,脑袋不受控地向上扬起,就那么直接地对上了江未已清亮澄澈的眸子。

江未已其实很好看。容颜姣好,尤是一双秋水翦瞳美得勾人。明亮时摄人心魄,暗淡时哑然无光,澄澈而蛊惑,会说话似的,赤裸地戳进人的心窝窝。

张怀瑾这一望,魂啊魄啊仿佛被吸进了黑洞,怎么也移不开眼,脸颊泛起阵阵燥热。

“小哥哥,你脸红什么?”江未已皱了皱眉,不知少爷此刻又是发什么愣,“摇吧摇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张怀瑾好半天才捡回了魂儿,闻言又是一个脸红,双手紧忙握着骰蛊,不知怎的,这回怎么也摇不利索。摇晃了半晌才停下,与平常的淡然风轻大相径庭。

江未已情窦未开,自不懂张怀瑾的异样源于何处,只是暗自想自己这次封住了他的耳朵,任他把式再好,这次也该江郎才尽了吧。

此次江未已摇得点数为8,两个4,比上次差了些,但自认为赢了张怀瑾是绰绰有余的了。

“其实你姓张还挺好听的。”张怀瑾朗声笑道,两指将盖子拨开。

他他他,他娘的竟然仍是两个6点!

“操!”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怎么做到的!我明明都封住你的手,堵住你的耳,就差没把你绑起来了,你到底是耍了什么把戏!”

她插着腰盘诘张怀瑾,有些气节。

“我当真是随便摇的,运气好罢了。”他耸耸肩,摊开手,一脸无辜。

真当是好“随便”,当真是好“运气”。

“好,好!你这次想让我给你作甚么?我都可以,放马过来!”江未已啐了一口唾沫,把将要脱口的脏字狠狠吞下。

张怀瑾托腮,仔细思考了一下:“唔……你教我唱戏吧。”

“嗯。”

……

“嗯????”

“你不会唱戏?”江未已瞠目结舌,上下打量着张怀瑾,似是听到了甚么惊天消息。

不应该啊。

张怀瑾的生母好歹也是梁城鼎鼎有名的角儿,生在戏中,醉在戏里。纵使嫁入张家当了张夫人,平常也不可能一句戏也不唱,何况传闻中张客卿还专门为柳氏建了一方戏台,情郎特地建的戏台子,柳氏怎会耐得住戏瘾不上台唱一折?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或多或少都会潜移默化地使其沾染上几分,更何况是母子这样血浓于水、日夜相栖的关系。

加之那日百日宴上,张怀瑾出言直道:“不过如此”,明明是胸有沟壑才能如此轻蔑。

想到这儿,江未已心里不禁一阵唏嘘,认为张怀瑾又是在拿她戏耍一通了。

“不会。”他笑意盎然,轻飘飘丢出二字,叫人实在难以信服。

“那日百日宴上,你不是挺神气的么?”

“看得戏多了,是个票友都看得出来吧?”他耸耸肩,一脸不屑。

那可不一定。

尚在那时,根本就没有“男人剑法”“女人剑法”一说。贸然提出这个要求的,定是造诣颇高,要求精细的了。

“当真要学?”江未已问得小心翼翼。

一是她才学疏浅,自己尚且对戏曲的门道吃得不太透彻,这时叫她来出师,底子未免有些虚。按道理来说,若是张怀瑾真心想学,大可使多些银子,请些有名的伶人来手把手地教。不知是不是瞎眼了才找上江未已来。

二来,唱戏实在不是一个光彩的行当。在这个年代,寻常戏子身份卑微,同青楼卖艺小妓并无太大区别。甚至是大户人家用来擦脚洗恭桶的小小仆奴,地位比戏子都不知高了多少。张怀瑾好歹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今是发了什么病?愿意纡尊降贵,向江未已讨教唱戏的把式。

“当真。”张怀瑾勾唇,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我闲的。”

张家后院。

张家占地庞大,仅是一个后院,便能抵上寻常两三户人家的居所。

后院中央则开凿了一个人工湖,一条银带般的廊道从中贯穿。廊道的尾端修建了一座六角凉亭,提名“轩兰亭”。亭台轩榭,假山池沼,草木芳菲,青涩阶砌。置身于这袅袅云烟之中,仿佛身处画中,缥缈逍遥。

而此时,凉亭中甫一多了两个身影。薄如蝉翼的青幔长长垂下,随微风扯过翻动似浪,二人身姿缥缈,似仙非仙。

只见一人坐于胡床正中,左手扶额,悠闲至极。而另一人则手揽水袖,灵活抛出。

“你真想好了?扮旦角演青衣?”

说活之人正是江未已。

而另一位坐胡床的,不消说,定是张怀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