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刚才似乎听到了那辆车里传出来的一句话：“跟上！”

周进既然发现疑点，当然就要弄明白。至少要弄清，跟踪的这一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如果好友的妻子，有个三长两短，而自己本有机会干预而没有干预，那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周进随即也启动了汽车，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了他的怀疑。

田琳的汽车在前，周进在最后。那时运江城里车辆很少，所以，也不存在跟丢了这一说。车子穿过几个十字路口，最后进入了一个小区。周进认识，这是税务局的职工家属院，以前属于公房，后来房改，现在都已是私人拥有了。

田琳的父母就住在这里。

田琳拎着那个手提袋下了车，林世文陪程书记去省城开会，她今晚回娘家住。外经委的司机掉头回去了，后面跟着的那辆车上，下来了一位男子，四十多岁，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周进见状，车子油门稍稍一加，冲到了最前面，看到有块空档，也停了下来，熄火等着后面的两人。

自始至终，田琳和那人都没有发现周进。

却听见后面那男子喊道:

“田主任，请留步！“

此时田琳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在喊她，停了下来。转头发现一男子向自己走来.

“田主任，你好，我是江坝县的戴红川-。“

周进在车上闻言一震，江坝县是自己的老家，戴红川这个名字他听说过的，好像还是县委副书记。

他这么一个副处级干部，夜晚跟踪市委书记秘书的家属，肯定是有事相求。

周进老家江坝县，目前正在经历一场大的变革。

首先，是江坝县正在积极推进撤县建市工作，马上就不叫江坝县，而是叫江坝市了。

其次，现任的县长孙龙城酒精肝恶化，疑似发展成了肝癌。原市委书记居长龙的秘书蔡卓凡空降江坝县，担任代县长。原本担任副书记的戴红川，是觊觎县长这个位置的，现在被蔡卓凡截了胡，心里自然是不爽。

他痛定思痛，自己是苦于在市里没有过硬的关系。以前，他和市委副书记许益民走得近，主要是向许益民汇报工作。奈何现在许益民调到盐都市做书记去了，暂时还照拂不到他。

现在程戈和做了运江市委书记，他想攀附，苦于没有门道。想来想去，决定走林世文的路子。只可惜，电话约了林世文几次，都被婉拒了。他一个县委副书记，虽说也可以面见市委书记，但，如果没有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传到县里去，县里的一号和二号，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所以，见不到林世文，退而求其次，迂回一下，找到他的老婆。

好不容易打探到了田琳的行踪，所以，就跟上了。

送礼真的是一门学问。考验一个人的心力脑力和脚力。你看，这位戴红川，送个礼，就跟做贼一样的。

唉！

周进无意中，发现了田琳暗地里收礼的秘密。却不知，林世文心里清楚不清楚。

自己要不要适时地提醒他一下呢？

想来想去，还是算了！他们是夫妻，两口子。自己多了嘴，还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呢。

如果林世文本就知道田玲的事，甚至容许她这么做，自己勘破了他的秘密，以后朋友肯定是做不成了。如果林世文不知道，回去肯定会和田琳一番争吵，搞得夫妻不和，好像也不好。

所以，看到，就当没看到吧！

周进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到刚才拎在戴红川手上的小箱子，现在已到了田琳的手里了。

驱车回到教培中心时，发现楼上的宴席刚好结束。张佳密和赖明珠，都正围着祝锦程和余局长在说着什么呢。

周进下车，走了过去。

“哥，你来了！”

张佳密看到，欢喜地走了过来。

周进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然后朝徐碧红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祝锦程的面前。

“祝市长好，余局长好！”

周进在运江，也算是个名人了。去年的燃气爆炸抢险救人，今年春协助市政府赴美招商，如今又是工业园区的外资代表，运江领导层，对他都比较熟悉。

“呦，周总啊！”

祝市长主动伸出了手，握住周进。

“怎么？你也在这吃饭？”

“不是，来接我妹！”

周进答道。顺手拉了下身边的佳密。

“啊？小张是你妹妹？”

“是啊，是我表妹！”

“难怪呢。周总啊，小张，还有小赖，我们发现她们两个能力各方面都不错，听说工作都还没有着落，余局长爱才，准备特招呢。”

“啊呀！太好了，感谢祝市长，感谢余局长，我原本还想让他在我公司帮忙呢。”

此时，祝锦程的专车到了，一行人把他送上车。周进先与余局长握了握手，又与徐碧红寒暄了几句，然后与大家告辞。

赖明珠本是和张佳密在一起的，她看佳密跟在周进身后，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她今晚喝了差不多有一斤酒，却丝毫看不出有一丝酒意。她转身看了看余局长和徐碧红，与他们挥了挥手，也终于跟着上了车。

周进特意来接张佳密，特意带着她到祝锦程面前走一遭，目的就是向他表明身份。张佳密是我的表妹，请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上次在报上看到祝锦程拉着佳密的手，周进心里就像吞了苍蝇一样不舒服，同时也有了防备。一再提醒佳密，如果下次再参加与祝市长相关的活动，一定要打电话告诉他。好在佳密听懂了他的意思，记住了他的话，提前通知了自己。

“哥，余局长明天让我们把毕业资料，给他送去，你看？”

车子开出去几百米，张佳密先开了腔。

“这个可就要你们两人自己拿主意了。我不好替你们作决定。”

周进说。

“无论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

叙理，这样的好事，别人头撞破了，还抢不来呢。但，周进知道，天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掉馅饼。这个道理，他已与佳密讲过好多次了。

他可以不让佳密去，但不能劝阻赖明珠，让她不要去。

佳密的前途，自己已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她的父亲张鸿俊临刑前，把她托付给了自己。自己也就有义务，保她一生平安无忧，不受人欺辱。再怎么着，还替她保管着好几百万的赃款呢。

但是，对赖明珠不同。她如果跟着佳密干教育，也肯定亏待不了她。待到时机成熟，肯定也会委以重任。但她非得往火坑里跳，自己也没办法。

名不正言不顺嘛！

明明是好事是机会，你为什么要劝阻呢？是不是别有用心？

站在赖明珠的视角考虑，她肯定是想去教育局的。周进这边，毕竟是私营，而教育局却是在编，属于国家工作人员。别说在那个世纪之初，就算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怎么选。

你说，周进能开口劝阻吗？

大家只看到了里面的利益和好处，却唯独没有想到这里面的风险和代价。

还是那句话，那祝市长，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大的好处呢？当然了，有些人认为，这根本不叫代价，并乐此不疲引以为荣呢。

你看，我多么幸运！我多么有本事！

把赖明珠送到租住的地方，张佳密也跟着下了车。

“明珠，你没喝多吧？”

“没有，忘了告诉你，我从小就把酒当水喝。真的，别以为我骗你。”

“好吧，那我就不陪你了，再见！”

张佳密转头又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