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接到陆台长电话时，正从顾晓雅家的老房子里出来。

吃过午饭后，晓雅带着周进来到了城郊的墓园，那里葬着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两个墓紧挨着，一家两代人，也算是在那边，有个依靠。

许是因为有人管理的缘故，墓碑前，打扫得非常干净。

晓雅和周进把带来的鲜花和果品摆贡上。晓雅当即就跪下了，痛哭失声。

周进也不劝她，任由她抒发情绪，她太需要疏泄了。自己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鞠了几个躬，向他们表达敬意。

回到城区，去看老房子。

房子与运江老城区陈念祖家的老宅差不多，只是没多少装潢装饰而已。面积有一百五十个平方，还带一个小院子。由于长时间没人居住，里面是杂草疯长后留下的枯黄。有几处墙壁还出现了漏水的痕迹。

晓雅说，她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后来，上了初中，爸爸单位分了套两居室，离学校较近，不需要接送，出了门过一条马路，就到校了，所以就搬到那里去住了。但是，每逢周末和节假日，她们一家都会住到这里来，享受和爷爷奶奶一家人团聚的幸福美好时光。

出事那天，爸爸妈妈本要在这里住下，是她坚持要回去，因为第二天，她要去学校参加个活动。她中考成绩较为理想，老师让她回去与同学们分享呢，谁知道，才出小巷口，就出了事。

这让她一直很自责。她就想，如果当初自己没那么虚荣，就在老房子里住下，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可以这样说，这十年来，她一直活在懊恨当中。

上午，听戈培钧叔叔讲，这不是意外车祸，而是一场有策划有预谋的谋杀，让她的心结解开了不少。毫无人性的犯罪分子盯上了你，防不胜防啊。

房子里空荡荡的，水电早就停了，里面光线很暗。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派欢声笑语，十年后，却是寂静无声，一片凄凉。真是物是人非处处处休，欲语还休，欲语还休，令人唏嘘啊。

晓雅在几个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临走时，吩咐周进把挂在堂屋墙壁上方的一个老式相框取了下来。里面有一张七寸的全家福，和几张她小时候的照片。

晓雅接过，用面巾纸仔细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凝视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包里。

看过老宅院，到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点礼品，周进还特地到酒水柜台拎了两瓶茅台，一起奔赴戈培钧家。

上了老史的车，周进才猛然想起，这么做，似乎又不太合适。

于是又让停车，去买了几个塑料袋，顺便又在水果摊上买了点水果。然后，回到车里，把超市买的礼品，全部拆去了包装，放到塑料袋里。把茅台酒的盒子也拆开扔掉了，就留两个光瓶，放到随身的包里。

顾晓雅看到周进这么一番操作，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无心之举，差点给戈叔叔带来无尽的麻烦啊。

到了地点下了车，老史就说，我就不上去了，自己找地方吃饭了。到一个陌生人家里去吃饭，不习惯。周进也就随他的便了。

戈培钧还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也是一套两居室。晓雅的家原先也在这附近，因为是公房，顾泽民夫妇去世后，已被单位收回。

戈培钧的爱人姓孙，是对面南锡第一中学的初中部语文老师，现在任教导主任。晓雅上初中时，时常来她这里补课。可以这么说，晓雅能够当律师，文采和答辩能力这么强，孙老师当年的教导，功不可没。

入户门一开，晓雅就被孙老师抱住了，两人的眼泪水流了一地，自不待言。

饭菜已经摆上餐桌，几碟大街上买的冷菜外加几个家常的小炒，都是当年晓雅爱吃的。

戈培钧看到周进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瓶拆了包装的茅台，用手点了点，然后扭头对晓雅说：

“晓雅，你男朋友懂行啊！”

顾晓雅羞红了脸，却也不好解释。周进就更不好否认了。

“行，咱们今晚就喝这个。喝我侄女婿的酒，不算腐败，我担得起！”

戈培钧把原先自己准备的酒收了起来。

气氛烘托到这块，再多说，就是打人脸了。周进憨厚地笑了笑，拿起酒瓶，给两人在前的玻璃杯倒满。

“叔啊，婶儿，多谢你们一家对晓雅的照顾，这杯酒，我敬你们！”

如果拍影视剧，不是应该先倒一杯酒，敬牺牲的顾泽民夫妇吗？但，那是影视剧，不是现实生活。

现实生活是，先人已逝，心里常留。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想不到戈培钧也是好酒量，两瓶茅台，两人差不多平分，全都下了肚。周进不动声色，戈培钧已有七分酒意，拉着周进的手说：

“周进，我警告你，对我侄女好点，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晓雅我从小看到大，就跟我亲生闺女似的，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他，谁，谁，谁也不行。”

“戈叔，你放心，我也不会容许哪个人欺负她的！我会一辈子保护好她！”

周进保证道。他觉得自己的话语里有别的意味，相信晓雅也听懂了。但是，戈培钧夫妇却听不出来其他的意思，还一个劲儿地夸赞。

“好 好 好小子！这 这 这 就对了！我 我 我们就放心了！”

这场家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戈培钧把他安排在南锡市政府招待所，订了两个房间，一个单间，一个标准间，吩咐他不要结账，因为请顾晓雅过来，属于公事。但，周进办好手续后，当晚就把房费交了。

这个就叫觉悟！

一宿无话。第二天大早，周进打坐醒来，照例出去跑步，浑身汗淋淋地回到宾馆，洗了个澡，发现老史还在睡梦中。于是就穿好衣服，独自在招待所的花园里散步，等会儿准备去餐厅吃早饭。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他：

“周进！周进！”

声音不大，但是，周近却十分熟悉，十分亲切，转头就向她奔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