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孙永发一大清早将贺长贵叫醒。

“孙哥，这么早干嘛呀？”

“早个屁，大过年的连顿饺子都没吃上，赶紧的起床，跟我出去做生意。”

他说的做生意，就是拿着那个破铁盆，去大什字街墙角蹲着装可怜。

自打几个人身上的钱花光之后，要饭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在了贺长贵身上。

用钱多的话说，长贵兄弟这么好的条件，简直是天生吃乞讨这碗饭的。

贺长贵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同时，忍不住在想：

我特么的怎么觉得，这姓钱的是在寒馋我。

可惜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绝不敢说出来。

败光了家产之后，贺长贵李金泉两个人，已经彻底跟赵钱孙三个人绑在了一起。

若是后者不带他们去南边发财，这两个人也活不下去。

你还真别说，自打贺长贵加入乞讨的队伍之后，几个人平淡的生意又回暖了一些。

他那副五短身材，和瞎了的一只眼睛，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

乞讨的铁盆里，五毛一块的零钱，又多了起来。

有时候运气好，一天下来，能弄个五六十块钱。

可惜这些钱，完全不够几个人花天酒地用。

每每想到自己忍饥挨冻赚来的钱，被他们几个胡吃海塞花掉之后，贺长贵就心疼的直抽抽。

今天是大年初一，昨天晚上连一顿饺子都没吃上的独眼龙，一大早被孙永发吵醒去做生意，本能的有些抗拒。

这么冷的天，又是一大清早，谁愿意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

尤其还是在肚子里没底的情况下。

“孙哥，今天是年初一，这么早哪有生意可做！”

“废特么什么话，麻溜的给我起来，老子不也得陪着你一起去嘛！”

孙永发阴着脸，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永发，怎么说话呢，都是自己兄弟，别弄得不愉快。”赵长胜从里边的床上探出头，对着孙永发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还得靠这俩当地人，现在还不能得罪他们。

孙永发读懂了他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长贵兄弟，永发也是这两天为咱们哥儿几个的生计发愁，性子急躁了些，你别见怪。”

赵长胜和起了稀泥。

贺长贵爬起来穿上棉袄棉裤，猪腰子脸上挤出一丝干笑：

“赵大哥，都是自家兄弟，我哪能不知道孙哥的心意，没说的，你们几个歇着，我出去转转。”

“永发，你陪长贵兄弟一起去。”赵长胜趴在枕头上，对着孙永发挤了挤眼睛。

他生怕独眼龙万一讨到了钱，私藏起来一部分的话，孙永发可以监视他。

孙永发会意，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过去揽住贺长贵的肩膀道：

“长贵兄弟，哥哥方才说话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贺长贵受宠若惊的用力摇头：

“孙哥，看你说的，我哪能真生你的气！”

两个人说着话，一前一后推门走了出去。

来到旅店门外的大街上，一阵冷风吹过，贺长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特么的冷。

今天是大年初一，又是一大清早，营州的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绝大多数的人家，昨天晚上守岁之后，现在还没起床。

贺长贵叹了口气：“走吧孙哥，咱们去大什字街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早起拜年的人。”

孙永发勒紧裤腰带，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贺长贵腿上有伤，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日上三竿，跪在街角地上的贺长贵，双腿膝盖都已经冻得发麻。

面前的破铁盆里，除了四五张五毛的零碎钞票，没有其他的收获。

“咕噜！”孙永发的肚子响了两声，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日他先人板板，这点儿钱够干个屁。”

贺长贵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没有吭声。

孙永发饥火上升，喋喋不休的骂着营州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破铁盆里好歹有了七八块钱。

“妈的，这点钱只够买几个馍！”

贺长贵独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大年初一，能买到馒头老子算你本事。

“走吧，赵大哥几个人还没吃东西呢，咱们去小卖店，买点挂面什么的先凑合一下。”

两个人正想离开，远远的马路尽头，一辆女式二六小自行车，飞快的骑了过来。

孙永发眼中寒芒一闪，拉住贺长贵低声道：

“长贵兄弟，等等。”

贺长贵不明所以，重新蹲了下来。

“孙哥，怎么了？”

孙永发的目光，直勾勾盯在骑自行车的女孩儿身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前些日子跟丢的肥羊，今天自己送到了门上。

苏以蹬着母亲陈雅婷的自行车，小脸儿被冷风冻得红扑扑的。

马路上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小姑娘车子骑的很快。

今年十一岁的她，遗传了父亲的两条大长腿。

蹬起这种轻便式的女式自行车，一点儿也不费力。

车子拐了个弯，在大什字街“法兰西餐厅”门前停下。

苏以支好车子，走过去敲门：

“表哥，表姐，起床了没有，我来给你们拜年啦！”

等了好半天，店铺里才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孙海涛打着哈欠问道：

“谁呀，这么早？”

苏以皱了皱小鼻子，大声道：

“表哥，你个懒鬼，早什么早，现在已经快到中午啦！”

“是小苏以呀，新年好！”

孙海涛说着话，打开了店门。

穿着一身新羽绒服，衣领是雪白蓬松的雪貂皮，衬托得苏以更加粉妆玉琢。

“表哥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苏以从门外跳进去，对着孙海涛伸出雪白的小手，笑嘻嘻的说道。

“小苏以过年又长了一岁，表哥给你个大红包！”

这是自己的亲表妹，孙海涛当然不会吝啬，直接摸出一张十块的钞票，递了过去。

苏以喜滋滋的接过来：

“表姐呢，我要给她拜年！”

孙海涛随手往后一指：

“昨天守岁太晚，还没起床！”

“我去找她！”苏以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店铺。

远远的街角处。

贺长贵目光古怪的瞪着孙永发，心里暗暗揣测：这丫不会是想抢人家小姑娘的压岁钱吧？

孙永发目露狂喜之色：“长贵兄弟，我们要发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