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脸上有一丝错愕，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毕竟先前他还用大道誓约绑定了秋水来着。

白七却道：“先别急着反驳，‘我’曾淌过时间长河，观察这众生万物，却发现那大道誓约只有你能唤起。”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大道三千，天道无常，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往来千万年中，不止有一个身怀气运之人，也不止你一个能感悟大道。”

白七紧接着问：“可为什么只有你能唤醒它？”

顾清玄反问：“不止一个？可典籍上……”

典籍上分明记载有仙人唤起过大道誓约。

白七嗤笑着打断他：“那种不知何人书写的东西也能作数？再者，要使人对‘仙人’产生敬畏，总得传出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才能令人信服吧。”

白七指着两人头上无尽的虚空，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你就不想知道这穹顶之上，到底是谁在摆弄这一切？那所谓的‘大道誓约’真的来源于大道？”

沉默片刻后，顾清玄直视对面的白七：“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跨越时间长河？即使法则有漏洞，你就能如此肆意妄为？”

“况且为何其他修为高超之人看不破，偏偏你能？”

顾清玄有些咄咄逼人地问，如果这片天地确实有问题，即使再怎么禁忌，那位顾家英魂多少会提醒他一二，可……

“可他从未与你说起，对吗？”白七突然开口，将顾清玄说得一愣。

“先来解决你的第一个疑问。”

“我为何能肆意妄为。”

顾清玄眼瞳微缩，他看着白七前一刻黑的瞳，下一秒一分为二，呈灿金色！但细看之下，那金中又带着点幽幽的蓝，如同鬼火一般！

“‘重瞳者，前知古事，后预未来；通晓万物，造化鬼神’，这句话可不是空话。况这双眼里可不止一个重瞳。”

一刹那，顾清玄有些恍惚，明明他还端坐着，却有股巨大的牵引力将他的神魂拽了出去，他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他的眼、他的口、他的耳，在这霎那间分崩离析，化为无数的尘灰散落在一条流淌的长河中。

长河水花激昂，一朵浪花即是一个王朝，一片涟漪即是一次天崩。

而他……

或者说是他们，在长河中飘荡，宛如跨过万古岁月，一步踏入无尽的时空！

就在顾清玄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片长河里时，虚空骤然破碎，时间消散，成片的光华涌动，在时间长河的最初，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显现，站在天穹与地的交汇处。

漫天仙光将祂的身躯遮掩，但其周身的气息，却令身边的星辰坠落，天地崩裂！

而后身影动了动，顾清玄感觉祂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仅这不确定的想法都令他的血液冻结，识海空白！

“噗。”

茫然无神的眸子逐渐聚焦，顾清玄依旧好好地坐着，只是他对面的白七双瞳流血，面色苍白，先前还随和的青年，现在却如鬼一般骇人。

白七不甚在意地掏出方帕擦了擦眼眶周围的血迹，边擦边心有余悸念道：“好险好险，差点就回不来了。”

等白七收拾好自己，看向顾清玄时，却发现对方已是泪流满面。

白七讶然：“你这该不会是被吓哭了？”

顾清玄这才感觉脸上冰凉一片，抬手一摸，果然全是眼泪。

“我不知道。”顾清玄接过白七扔过来的干净方帕，擦净了脸。

“那个身影，我好像……见过。”

前世顾冥赠予他冥塔时，以及在升仙石前感悟时……

虽然顾清玄从没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但一种刻在神魂深处的悸动告诉他，刚刚在时间长河上瞥见的那抹身影，与他前两次所见的身影，一定是同一个！

白七沉默了几秒，随后缓缓开口：“你所见到的，是某位上古原神的残影，至于是哪一位……”

顾清玄几乎脱口而出地问：“人族先祖的庇佑神？”

这下轮到白七起兴趣了：“我是结合在时间长河里看到的‘过去’‘未来’推测出祂是人神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嗯……直觉。”

“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渊源。”白七纠正道。

确实，这几次模糊的接触中，顾清玄都能感到隐隐的，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悸动，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反正绝对不会好受就是了。

“那么，”白七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现在来说说你的第二个疑问吧，为什么修为高超的人反而感觉不到这片天地的异动。”

异色的重瞳直视顾清玄，其内带着点他熟悉的笑意：“这双眼睛，你不觉得很熟悉么？”

顾清玄心神颤动，他下意识呢喃一声：“步天？”

“不止是步天，让我想想，荻泉、青衣、罗纱……”白七絮絮叨叨念出十几个人名。

最后他笑道：“岁月太久，我也记不全了，总之天机阁一半以上的门人重瞳都在此眼中。”

“‘我’抛却肉身以及一切有形之物，踩着各个时间里天机阁门人的尸骨，以他们的眼做为来往阴阳的媒介，用他们的鲜血做为‘过去’和‘未来’的钥匙。”

深幽的重瞳看着顾清玄，明明他面前只有白七，可他却觉得那双眼睛之后正有无数人看着他。

这一感知令顾清玄冷汗直冒，产生敬畏。

“故此，‘我’方能超出这阴阳之外，游荡于时间长河，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永存世间。”

白七结论般缓声说，他微合眼，再睁开时，又是一副随性的模样。

顾清玄回神：“所以说……”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道：“重瞳者短命并不是因为天意，也不是因为命数，而是因为……‘你’？”

举无数门人的性命，就为了造就出白七这样一个跳出五行六道的怪物？

一时间顾清玄不知道眼前的白七与万妖窟的皂，谁更疯狂。

白七笑而不答，两块木片分别出现在他与顾清玄面前，其手上缠绕着幽青的灵丝。

“‘灵丝做笔，绘写丹青’。看好了，此法我只教一次。”

“你的友人是死是活，且看你悟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