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泉问步天：“除此之外呢？”

步天又一拍掌心：“哎呀！忘记带点吃的回去了！”

“……”

荻泉长叹一口气，拉住步天的后领：“我去买，想吃点什么？”

“糖葫芦！”步天兴奋地嚷道。

荻泉暗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他自然地伸手揉了揉步天的头：“好，你等我。”

直到荻泉走远之后，步天突然才想起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的这位师弟，有银钱吗？

于是没钱的荻泉就发生了把玉佩扔给小贩抵押的戏剧，他心急地往回赶，长腿一迈倒是跑了，剩下小贩捧着玉佩在清晨的凉风中不知所措。

直到小贩追了荻泉三条街，并说明了自家是小本生意，不接受抵债。

荻泉只得把糖葫芦还了回去，略显郁闷地往回走，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当铺抵押换钱了。

步天不出意外地看见两手空空的荻泉，听完他的描述之后，步天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这年头摆个摊真不容易，不仅要防火防盗防骗，还要跟人比体力！”

末了，步天笑呵呵地补了一句。

荻泉被他取笑得脸红了半天，轻咳着说：“初次出山，小小意外罢了。”

“对对对~”

步天拖长了尾音，与他并步走在回天机阁的路上。

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教书的先生发现他们没去课堂，便报给了师祖。

步天不来还情有可原，因为已是常态。但荻泉旷课可以算得上是奇事了！要知道他就跟那三好学生一样，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上学永远积极的知识分子，同学眼中堪比铁人的学霸！

然后步天跟荻泉就在翻墙的时候被巡视的弟子抓住，带到了一干长辈面前。

步天来的次数多了，对着一脸严肃的师祖，企图撒娇：“哎呀~好师祖~”

师祖瞪他：“跪回去！”

步天立马献上自己的膝盖：“好咧！”

荻泉想笑，但又不敢，只得低着头，咬着下唇，把这十多年的伤心事全想了个遍。

“你你你！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这次居然还拐着别人一起出山！我跟你师尊的脸都让你丢没了！”师祖吹胡子瞪眼地，恨铁不成钢地猛拍椅子扶手。

往日慈祥的师尊也叹息，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忍，她这次怕是保不住步天了。若是以往步天出山倒也罢了，他自己一个人浪去，还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罚抄门规扫扫书阁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这次不一样，他竟是把其他人带下了山！带就带吧，还偏偏拐的是学习最好的那个！拐就拐吧，回来的时候还被抓到了！抓就抓吧，难就难在荻泉老爹是最古板的那一类，最是坚守古训，最是坚守门规。

这事儿估计已经传到荻泉他爹耳朵里了，按照他爹的性子，怕是难以善了了。

师尊先安抚了生气的师祖，又严肃地说了步天好一顿，接着叮嘱道：“小泉啊，一会儿你爹来了，你们二人态度好点，认个错，受点罚，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你知道的，你爹最是讲规矩了，但再怎么说他也就你一个儿子，不会太过刁难你们的。”

步天嘟囔着接了一句：“什么规矩，那明明就是迂腐……”

“你闭嘴！”师祖怒喝，把扶手拍得震天响：“我看平时就是你师尊把你宠坏了！你才这么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从今天起，你给我去扫书阁，不默够一万遍门规不准出来！”

师祖刚怒喝完，一阵不怒自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阁首这处罚，未免也太轻了些！”

门槛处着一身墨袍的中年人迈入屋内，他先是对着屋内的长者恭敬行礼，随后谢罪道：“刚刚快言，如冒犯了阁首及诸位，还请责罚。”

师祖摆手，示意无碍。

荻廷和这才开口：“门规上所着：‘重瞳者应归养山林，若有违者需整理书阁，罚抄三千遍门规。’鄙人认为这处罚未免过轻了些，否则为何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戒，甚至还变本加厉！”

被内涵到的步天捏紧双手，跪得笔直：我忍！

“身为天机阁首席如此胡闹是否不妥？这番作为如何担得起大任？连首席都不受规矩，传出去何以服众？说得难听些，以后我等不在了，首席难道是要带着所有阁人出世，好覆灭重瞳一族么！”

步天微皱眉，若按照他的性子，他必要说得这老家伙气得跳脚。但他现在不能说，只能受着，他要是一开口，荻泉就会被连累。他看得出来荻廷和是想把矛盾往他身上引，只要他不反驳，那荻泉就是被他教唆下山的，是无辜的，顶多被教育两句就完事儿了。

师祖与师尊也看出荻廷和的意图，虽然宠爱的弟子被这么贬低，心中有些不快，但他们也没替步天说话，只要荻廷和这气撒出来了，两人也可以少受点责罚。

在场所有人都默认了荻廷和对步天的指责，仿佛天机阁的命途已经在步天手里断送。

谁知荻泉却开口了：“他不会。”

正在陈述步天累累罪行的荻廷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荻泉抬头，直视着他，目光澄净，坚定地复述：“我说，我不赞同您，父亲。我并不觉得天机阁会断送在步天手里，重瞳一族的出路或许就在‘入世’上，如果能专注于‘破命’，说不定……”

“逆子！”荻廷和怒着打断了他未完的话，“出山片刻，传授你的规矩便被你忘了个干干净净是吧！看看！诸位看看！这才多久？这逆子的脑海里就不再是伦理纲常，而是那些歪门邪说！真是我重瞳一族莫大的悲哀！”

“父亲！入世不是歪门邪说！从未入世又何谈出世！重瞳一族被困在一隅太久了！您知道当今银钱是什么样的吗？您知道那些流落街头的穷苦人吗？您知道如今这世道小鬼横行吗？”

“我生长于天地之间，却从来都不知，天地究竟所谓何物！苍生究竟所谓何物！”

“与其做个不谙世事、偏安一隅的‘瞎子’‘聋子’残喘活命，还不如消散天地间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