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根柱子上已经爬满手脚扭曲的怪物，高台之上也铺满红黑相间的蠕动条纹。从顾清玄的角度看下去，就像一张扭曲的笑脸！

高台不堪其重地发出崩裂的声音，轰隆一声，石块全然裂开，显露出下面的浅黄色屏障！

透明的屏障里一个个巫族人盘膝而坐，手掐法诀，维持着屏障上无数阵法的运转！

顾清玄闷笑：“果然不是你一个人操控着阵法啊。”

奇形怪状的人脸落在屏障上，它们好奇地盯着下方的巫族人，被数不尽的眼珠盯着，每个巫族人脸上都淌下了冷汗！

只是他们不能轻易离开，有屏障在至少这些怪物还进不来，若是离开了屏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直到他们的自信随着人脸啃噬的声音而崩溃！黑色的锯齿咀嚼着屏障，像是把它当做了糖果一般！

即使有阵法轰飞屏障上面的人脸，下一刻，更多的怪物蜂拥而上，坚持不懈地继续啃噬！

巫兹的脸色变得难看，看来即使是他也没想到与食荧蛊融合后，诞生出来的怪物如此强大，那么多阵法，竟也无法困住它！

顾清玄只是静静地看着，轻声说：“你不去救你的族人么？地泉的屏障快要保不住他们了。”

“闭嘴！地泉屏障是不可能破裂的！它可是注入了无数的诅咒汇聚而成的！不可能……”

像是宣告幻象破灭，此起彼伏的惨叫打破了巫兹脸上的平静！他恶狠狠地盯着顾清玄，高声厉喝：“你做了什么！”

顾清玄摇头：“我什么也没做。”

地泉是由无数诅咒怨念汇聚而成，那被巫兹献祭的外乡人又何尝甘心？上古时期的怨念都可残存至今，被无端杀害的人又如何能安心前去轮回？它们徘徊在地泉里，备受折磨。

巫兹最不该做的就是拿兰雪来置换命格，阵法启动的条件之一就是吸取生祭的一切。本就被顾清玄捅出个破绽的阵法，更是为枉死外乡人的怨念提供了便利，他们通过“脐带”源源不断地涌入兰雪的身体里，最终造就现在生性暴戾、不死不灭的怪物！

半空中血色的花开始受影响逐渐转墨，高柱之下原本用来保护巫族人的陷坑如今却成了埋骨之地，鲜血很快漫起，形成一汪血色水塘。

巫兹指着顾清玄的手不断颤抖：“若不是你！若不是你篡改阵法……它何故会变成一轮邪阵！你！你……”

气急攻心，再加上阵法反噬，巫兹“哇”地张口，吐出暗红色的血！

顾清玄轻轻地笑了：“你这人真是奇怪，别人都对我喊打喊杀举起棍棒了，难道我还要傻站着任人宰割吗？”

“你以为你跑得掉么？！”巫兹厉喝。

“我没打算跑。”

顾清玄淡淡地回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你这仙遗阵法，我似乎想起点什么。”

他在顾家谷地中的试炼、给封林赐名、以及那团模糊的光晕人影，还有飞入他脑海里的那座塔。

在被围困的时候，顾清玄本想召出系统面板，大不了再负点数兑换一次物品，被拉入虚空惩戒以此来躲避。

只是系统却在那时无法被唤出，包括宫铃也没了声息！这种情况只在他刚被重复幻境围困的时候出现过，那时候他也是无法召出系统，过了几次重复后，在之后的轮回里彻底忘却了系统的存在！

系统是无法召出了，可顾清玄却意外地发现，他可以“看见”自己的脑海！里面灰扑扑地，只有一座精巧玲珑的小塔。

塔前站着位风光霁月般的人，月白中衣无风自动，看见这人的一瞬间，顾清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抑制下去了，许多回忆在他眼前涌现。

他再恍惚地看过去时，塔前人目光沉沉地“看”他，玲珑塔上的宫铃摇摆，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比我想得要早些。”塔前人轻声说。

“我见过你。”顾清玄插了一嘴。

顾冥略一颔首：“于此的我不过是一抹残像，我知晓你心中疑问颇多，但‘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该知道的事情。”

还没等顾清玄说话，顾冥残像便自顾自地说了：“我所告知你的事情，在眼下事情了结后，你都不会记得。”

顾清玄无语插话：“那你告诉我干嘛？”

“因为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回到这里，以一个崭新的视角重新见证这一切。我所说的话，在过去的‘现在’你不可知晓，在未来的‘现在’不可言说。唯有‘未来’的你看见‘过去的现在’，方能钻这个空子。”

顾清玄表示：“高人，你上辈子不会是教哲学思想的老师吧？”

“无妨。”顾冥并没有理会他的吐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种宛如长辈告诫小孩子的语气，让顾清玄牙痒痒。

“首先便是你有关宫铃的疑问，宫铃确实非仙界中人，她本身也非仙人，而是从神遗物中所诞生的意志。后被仙界所寻得，并意外发现了她。”

“而她原本的主人是——‘神’。”

第129章 通草染桃色（十六）

顾清玄奇怪地问：“‘仙’与‘神’有什么不同吗？”

“这片天地初开，天道为了寻觅薪火相传的物种，将自身力量化为八个分身。这八个分身被后世称为‘上古原神’。”

“祂们承载着天道最初的旨意，不仅掌管着世间秩序，也为天道寻找能在这片天地间长存不熄的物种。”

“于是初代天地被划分为八块，当时盛行在这八个板块上的物种为：祥瑞麒麟、虚空兽、东方神鸟、灵族青狐、亡灵幽冥、海中龙、堕魔之物以及初生人族。”

“‘麒麟一族奉献勇气，换取祥瑞；虚空一族奉献灵智，换取不死；神鸟一族奉献自由，换取火种；亡灵一族奉献肉体，换取幽冥；神龙一族奉献谦逊，换取勇猛；堕魔之物奉献力量，换取清醒；青狐一族奉献真心，换取媚术’。”

“——这是七大板块上的种族向祂们换取的恩泽。”

顾清玄趁顾冥说话间歇，提问道：“那人族呢？”

顾冥淡淡地说：“初代人族先祖——人族最强者，从未问取神明。”

“啊？为什么？这样的话人族不是很容易就会……”

顾清玄刚想说这样的人族不是很容易就会嘎吗？然后他突然止住话头：既然人族能延续至今，那就说明曾经的人族先祖的选择很可能是正确的！

他话题一转：“我能不能问问如今其它板块上的物种如何了？”

顾冥回道：“就我所知，唯余幽冥。其余种族或许还有后，但曾生活过的版图如今都已湮灭。”

“啊，那是不是意味着人族才是适合这方天地的种族？”顾清玄问。

“非也。”

顾清玄：“……行吧，您老继续。”

“人族虽能在天地间立足，但他们的寿命较于其他种族来说过于短暂。曾有一段时间，人族追求过‘长生’，他们从其他种族的遗迹中寻出了长生的奥秘：按照严格流程，以天地灵气洗涤自身，剔除杂陈，加以时间的渲染，即可触及永生之境。”

这不就是修仙吗？顾清玄想。

“于是人族迎来了‘大仙术时代’，即：人人可以修仙，人人得以证道永生。那时候的上古是‘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的状态。”

顾清玄却皱眉，他看向顾冥，欲言又止。

“时间尚早，但说无妨。”

顾清玄说出心中疑惑：“可是这样的话，人口负担过重，资源跟得上吗？土地也会被侵占，人口空间也会被压缩，不会引起生态紊乱么？”

话说出口他才发觉这些话过于现代化了，他想解释，顾冥止住：“无妨，我能听懂。”

“‘智者埋于地，愚者长戚戚。’

如你所言，并不是谁都可以自辟一方天地，那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即使是自成空间，如果不加以大道法则修饰，紊乱的元素以及世界之外的‘虚无’很快就会将这片天地吞噬掉。”

“当资源跟不上人们的修炼速度时，当即使是遗迹里面也空无一物时，‘恶’的源头便诞生了。”

“大仙术时代的末期，属于人族的版图几乎千疮百孔。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终于醒悟，不再残杀，他们自封为‘先天仙’，于大陆中央横劈开一片海，为名‘星海’。”

“星海的尽头是‘琼州’，那里是仙们居住的圣地，以星海为界的两半大陆，一半是在战火中残存的净土，一半是寸草不生的地狱。”

顾清玄呵呵地想爆粗口：“哦，意思就是他们躲干净地方享福去了，把自己糟蹋过的地方撇下了是吧？我＊＊＊＊！什么仙人！真不是东西！”

话说完，他才顿了一下：这位高人有这样的神通，估计也是仙人来着……自己好像连着高人一起给骂了……

哪想顾冥竟是赞同地略一点头：“说是仙界，其实也不过是灵气丰饶了点，底蕴丰厚了些，骨子里的狡诈与陋习，可是半分没变。”

“而经过千万年的滋养，另一块大陆也在自我修复，虽不如从前那般富饶，不过也足以给未能去到琼州的人们提供生存条件。”

灵气开始重新汇聚滋养大地，但悲哀的是人族似乎对长生一直有执念，前人之鉴被新生的人族忘得一干二净，他们重新踏上了修仙的路途。

“当星海那头大陆的长生雷劫传到琼州后，先天仙怕战乱再现，于是假以‘成仙’之名，将长生之人渡来琼州，并散布有关‘仙界’的传说。引导世人踏入修仙。”

顾清玄狐疑：“他们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不，被引渡到琼州的人称为‘后天仙’，与‘先天仙’有着天壤之别。至于具体是什么……等你‘成仙’之后，自会知晓。”

“至于先天仙们，则是通过卜算、窥机查找有‘成仙’天赋的人，也就是‘气运者’，在羽翼未满之际，将其抹杀。”

顾清玄感叹：“……真狗啊。”

“这便是你现阶段需要知道的所有，也是我之后嘱咐‘未来’的你需要拿回的东西。”

纠结了一下，顾清玄还是问：“那我这系统跟宫铃都与仙界有关吗？”

“是。”

顾清玄当即思维发散：“哦~我明白了，小封跟我就是有‘成仙’天赋的人，然后我把他嘎了之后，宫铃跟系统再反过来嘎了我？”

“好一个一石多鸟，一箭数雕啊！”

“……是也不是。”

顾冥给顾清玄一种玩海龟汤的时候，那个知道谜底的人：你尽管猜，猜得到算我输。

顾清玄打着商量：“高人啊，你要不一块儿告诉我得了？反反复复咱也懒得跑不是？”

“在错误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一样会招来祸端。而这个祸端，是你我以及他人都不想看见的。”

顾清玄咋舌：“好吧。”

接着他还是不死心地问：“我真的不能记住这些吗？‘未来’的我需要多久才能知道？”

“不可说。”

“……”

顾清玄不禁想说一声：6。

“成，那巫族这事儿该怎么解决？”虽然顾清玄有后备方案，但是有现成的救兵，他干嘛不用？

“冥塔是我于‘东冥’寻见的，那里有残余的亡灵法则，可将亡魂归于此地。”

顾清玄再次理解：就是找个地方把他们关起来。这可比他全灭的方法好多了，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方案实行后，这些人的怨念会不会残存在此。

但他还是问：“就不能超度啥的？”

顾冥反问：“你我都不是佛修，如何引渡？”

顾清玄沉吟片刻，轻咳一声：“我看小说电视剧里画个符念个咒什么的，不就把人给超度了？”

“……”

顾冥默了一下，似乎是被他给整无语了。半响才说：“若你以后有那个能耐，可前往东冥超度他们。”

“哦……那这个冥塔，我该怎么用？”

“它本就是你的，随心而动即可。”

顾清玄震惊：“那我平时想用是不是叫一声，它就出来了？！”

“从常理上来说，应是。”

顾清玄有不好的预感：“实践上来说呢？”

“你需记得，方可使用。你之所以无法想起顾家谷地中的事，正是有仙法压制着你的记忆。”

“这题我会……一般昏迷清醒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嫌疑最大，是二长老吧？”

顾清玄不等顾冥肯定，自言自语地说：“那我可以刻个字啥的记下来吗？”

即使是残像，顾冥也从这家族小辈身上，看见自己那不省心的师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