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楼。

二楼“天”字号房内。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蝶恋花·春景》，是秦昊在金陵时写给淑妃的，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出自一位婀娜多姿，国色天香的女子口中。

这位女子，正是春宵楼的头牌紫嫣姑娘。

紫嫣二十出头，正是娇艳如花的年纪，歌声婉转，声音娇柔，舞姿俏羞，欲拒还迎，把这首词的意境演绎的淋漓尽致。

此时，秦昊身着便衣端坐主位，与钱四、高熙文、纪晨曦几人一起在一张圆桌上把酒言欢。

桌上山珍美酒琳琅满目，杨排风和纪刚一左一右立于秦昊身后不远处。

秦昊左手边是钱四，右边是两名一胖一瘦的老者。

胖的是纪晨曦，六十左右面容和善，瘦的是高熙文，也是六十上下，三角眼，鹰钩鼻给人的感觉比较阴冷。

一曲终了秦昊率先鼓掌表示谢意，钱四一见忙道:“这是金陵那边传过来的，听说只有唱歌好听的才有这等待遇。”

边说边示意高纪二人也一起鼓掌。

秦昊却并不在意，他纯粹是出于欣赏，紫嫣的这曲歌舞，可比她上次唱的《将进酒》好太多了。

钱四见秦昊似是有意于紫嫣，便呵呵笑道:“大人才名很是让我等粗人羡慕啊，上次接风宴大人来去匆匆，紫嫣就像是丢了魂，此次听闻大人要来早早就练了这首新曲，不知道可合大人心意？”

说着向紫嫣招了招手，道:“还不快来为秦大人斟酒？”

秦昊刚要摆手拒绝，紫嫣已经眉目含春款款走了过来。

“紫嫣拜见大人，这首词是最近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听说是孟浩然所作，紫嫣甚为喜欢，今日听闻大人前来不自觉唱了出来，不知可辱了大人耳目？”

秦昊看着她为几人斟酒客气道:“紫嫣姑娘人美声甜，漫舞轻歌，一颦一笑便盛却人间无数，何来辱人耳目之说。”

紫嫣笑容更加俏丽:“大人才子之名果非虚名，寥寥几句便是妙言妙句，只可惜紫嫣福薄不能得大人垂怜。”

她原本就生的柔若无骨，天生丽质，这一番吐气如兰刻意迎合更是千娇百媚，即便心性如秦昊，也难敌血气方刚，竟也有些心痒难耐之感。

当下吸了口气压下心里躁动，再次客套一番。

纪晨曦胖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双眼眯成一条缝，盯着紫嫣的酥胸一副老色胚的样子，但一旁的高熙文却很是不满地冷哼一声。

钱四见状哈哈一笑，道:“在下去厨房看看，再为大人添些酒菜，就先行告退，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来就是。”

秦昊拱手道谢:“四爷客气。”

高纪二人也拱手致谢:“钱四爷客气了。”

钱四摆摆手示意几人继续，便朝着紫嫣招了招手，紫嫣会意，朝着众人施了一礼之后也随后退了出去。

“你俩也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他人进来。”

秦昊看了身后的二人一眼道。

杨排风和纪刚一起躬身道:“是，大人。”

二人说完同时走了出去，并把门给带上了。

此时屋里没了旁人，高熙文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却被纪晨曦暗里拉了一下，陪笑道:“我等听闻大人到任本该早日为大人接风洗尘，但又怕大人公务繁忙一直不敢造次，今日薄宴聊表寸心，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一二。”

从先前的介绍当中秦昊已经知道这二人都是齐国进士出身，虽然现在打理家业一身铜臭，但如此说话还是给足了秦昊面子。

秦昊拱手道:“纪先生客气了。”

纪晨曦笑道:“我等再敬大人一杯！”

秦昊并没拒绝，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待放下酒杯，纪晨曦这才叹道:“实不相瞒，其实此次寻到大人是有事相托。”

秦昊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纪晨曦轻咳一声，斟酌了下措辞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县衙现在关押的那群读书人是我纪家和高家的人。”

说完他眯着双眼观察着秦昊脸色。

秦昊无悲无喜，道:“哦？据本官所知，那晚捉拿的那些文人可都是“易帜会”的人，他们无故城中纵火危害百姓，按照我后唐律法视同叛党，这么说你高纪两家要反叛朝廷不成！”

这就是打官腔了。

一旁的高熙文一直脸色阴沉，并且看秦昊的目光中全是轻视之意，使人感觉他这次前来是给了秦昊天大的面子，根本就是不情不愿。

闻言就要发作却被纪晨曦一把摁住。

纪晨曦没成想秦昊这小子是属刺猬的，刚开口就炸刺。

他赔笑道:“大人说笑了，他们都是读书明理之人，并且一心向学盼着早日中举争取为朝廷效力，反叛一词从何说来？”

秦昊瞥了高熙文一眼，淡淡道:“是与不是本官自有定夺。”

纪晨曦看在眼里面色一僵，道:“老朽相信大人定会秉公办理。”

他一边说话一边暗自给高熙文使眼色，他并不想跟秦昊揪扯这些，但他也看出了秦昊的不满之意，道:“老夫直言不讳就是想与大人商讨解决此事，还望大人明见。”

说着话，暗地里又拽了高熙文一把。

这句话是说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承口舌之利的。

话外之意就是希望秦昊别搞这些有的没的，这个高熙文要脸面就是这脾气，你别跟他计较。

秦昊不置可否。

纪晨曦看了高熙文一眼，见他再无不忿之色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大人可知道为何突然会有此事发生？”

秦昊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按道理说，这个问题不该是我来问你吗？

“你们今日请我前来就是问我这个问题？”

纪晨曦摆手道:“我想大人肯定以为这件事是大牢的的那群人弄出来的。”

秦昊心里一凛，面上却如常，道:“难道不是？”

纪晨曦摇头:“不是。”

秦昊奇道:“这本官就不懂了，他们城中纵火可是本官亲眼所见。”

“我知道大人的意思，但这次事情的确不是他们弄出来的。”

“那是谁？”

“老朽现在也想知道。”

“什么意思？”

“老朽的意思是，大牢里的这些人是被人利用了，或者是被裹挟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嫁祸？”

“也可以这么说。”

“那人家可真是了得，”秦昊讽刺道:“别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纪晨曦也是一脸无奈，道:“老朽虽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这样做，但却知道他们是何人。”

秦昊冷笑道:“何人？”

纪晨曦却假装没看到秦昊嘴角的讥讽:“在老朽看来不外乎两种人。”

“哪俩种？”

“与我高纪两家有仇，或者是与大人有怨。”

秦昊突然不说话了。

纪晨曦似乎早就知道秦昊的反应，也是默不作声。

半晌后，秦昊道:“你觉得本官会信你的话？”

“老朽不是想让大人相信，而是不想让大人被人利用。”

秦昊不说话了，手指轻敲着桌面皱眉沉思。

“如果不是你们，那又会是谁？”

纪晨曦很坦白地道:“我们的对头是另外几个世家，而大人的仇敌老朽就不知道了。”

他见秦昊沉默，知道秦昊认同了自己说法，又道:“不过从结果来看，怕是大人的仇敌的概率多一些。”

秦昊双眼一眯道:“为何？”

“因为你不能拿我等如何。”

这句话是一直不说话的高熙文说的。

这句话直接点明了事情本质。

意思是说真要是另外几大家想要对付高纪两家，你根本没本事拿我们两家怎么样。

说白了是说秦昊一个小人物，人家另外几大世家没什么联合的价值。

还有一层意思是说，就你这个小县令，我高纪两家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

纪晨曦想要阻拦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轻叹了口气，有些埋怨道:“高兄……”

高熙文道:“现在话已然说清楚了，信与不信在他。”

秦昊明白，这句话是冲着自己说的。

换句话说就是:现在我们是在好好跟你说话，识不识抬举，你自己看着办。

秦昊压着心中火气，起身离开了桌子，背负双手在房间里踱了两趟，很快面色又平静下来道:“那你们今日请我来是……”

纪晨曦看了看高熙文，那意思是:你想说，那你就说吧。

高熙文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道:“既然事情与我族人无关，那么秦大人就不能再关押他们了。”

秦昊一挑眉，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今日请我过来的目的，就是告诉我这件事起因是我的仇敌弄出来的，你们族人是无辜牵连，我非但不能把他们关押，而且还应该立刻放人赔罪？”

纪晨曦仍然是和和气气，笑着道:“秦大人果真是大才子，其实若是说的直白一点，就是这个意思。”

秦昊忽然气笑了，道:“若是本官不放呢？”

纪晨曦叹道:“无论大人作何想法，老朽想告诉大人的是:老朽等说的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