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青丝眨眼间消弭于覆海哀歌，这场禁咒风暴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混沌与毁灭之中，站着一脸嘲弄的森林女巫，以及目眦尽裂陷入癫狂的里维。

不久前，里维试想过很多次使用新技能的情景，或许是为了打破地牢里坚固的卢恩结界，又或许是杀死妨碍他拯救抹布酱的未知敌人，再或许是给地牢囚犯来一场大清洗以升级获得更多的可能……

可是他始终无法跨过内心的那一道坎，不愿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尤其是那不堪且畏于想起的过往记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引导着里维走往一条黑暗的道路，他的抗争如今看来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他没有做错什么。

抹布酱也没有做错什么。

所有的苦难，所有的厄运，犹如上天强加于凡人的罪孽。

如若努力难以挽回悲剧。

如若良善不能换来好运。

如若正义无法扞卫弱者。

那么便抛去无益的品格，

践踏无谓的道德，

背弃无用的誓言，

撕毁无利的契约，

且赐予我卑劣无耻的污秽之力，

是为人屑之真实形态！

【人屑本愿：伊人】

那一瞬间，激流不再汹涌，浪花不再喧嚣，狂暴的水元素毫无预兆地停顿在了原地。

一颗颗静止的水珠悬浮在方圆数千米，构成了一幅漩球一般的矢量图景。

很难想象，本就满溢的动荡水域在这般湍流之下，竟可以腾出如此之多的缝隙与空当，而那些不幸划碎的裸露虚空，原来已经填满了此方天地。

只是裂隙太过纤细，所以难以目及，莫说少女的青丝，一切可被认作的杂质，皆已被虚空所吞没。

此时此刻，里维的身前，站着的却不是那手持“海之怨”的邪恶女巫，而是一张似曾相识的熟悉脸孔，一位令他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野性少女。

“醒醒里维，不能睡！”

她棕色的大卷发在红日下显得格外刺目，山尖风儿微凉，扇在他的脸颊，痛在他的心里。

“……”

粗犷的声线，总是令人安心。

“海。”

“薇。”

里维鼻子一酸，轻轻呢喃着属于她的名字。

那是曾守候着他的佳人，那是曾保护着他的依仗。

旧日伊人的一幕幕晃过眼前，述说着少女与少年彼此爱慕的往事。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宁愿一辈子残废在那枯竭的太阳井里。

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他宁可那时便与少女一起共赴黄泉。

“对不起，对不起。”

里维哽咽着，冲着少女的幻影伸出了双臂，他拥抱的是沉重的过往，他亲吻的是彼此的诺言。

亲切的气息划过旭日与朝霞，

怀恋的味道穿过山间与野林，

你是我心中永远高悬的暖阳，

请允我重现碾碎强敌的力量。

“罪者无恕，太阳赦免。”

阳赦，十二

……

在森林女巫的视角里，眼前的里维不过是抛出了一句毫无威胁可言的狠话，要知道她脚下的可是不死海怪九头蛇，是在神话纪元里一度纵横永恒海与无际海的生命魔兽。

只要一颗水元素，九头蛇便能点石成金，起死回生，将等量的流水化作自身的血肉，如若不是灵魂的限制，它便是诺亚少有的不朽存在。

在神器“海之怨”的保护圈内，除却森林女巫与里维，其实仍保留着其脚下一大块九头蛇的血肉，只要禁咒结束它便可借水速生，或许覆海哀歌会对九头蛇的灵魂造成不可恢复的损伤，但那又跟森林女巫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暂时控制了对方，如果不可以在役使期间物尽其用，那与傻瓜有什么区别？

女巫的周身漂浮着由九头蛇力量维持的血气护盾，视野可能不大清晰，但绝对可以将近在咫尺的里维看个清清楚楚、里外通透。

“杀我？”

“咯咯咯，笑死老身了。”

森林女巫手里冒出了一颗头骨，这是她的施法媒介，上面弥散着颜色不定的雾气，却不是现今诺亚大陆上任何一种常见的力量形式。

“就凭你……”

话音未落，她眼前如蝼蚁一般的狼狈少年，身上却是猛地绽起了金色的华彩。

“哪里来的光火元素，莫非是——”

那刺目的光芒，或许人类纪元识得之人甚少，但是神话纪元却是凶名远扬的战略性核武，使得精灵帝国强势崛起的奇迹手段之一。

“太阳精灵！”

原本昏暗的水域此时已是亮敞一片，仿若那不夜城般的精灵树堡，总是在无尽的黑夜里照彻天际。

咕噜噜

水在沸腾。

嗞……

水在气化。

仅仅只用了一个呼吸，森林女巫已然感受到了“蒸桑拿”一般的特别待遇。

她不敢托大，一面扔着诅咒魔法，一面连撤几步，直接回缩了“海之怨”的安全范围。

顷刻间，两股超大范围的毁灭力量猛地融在了一起。

轰

暴虐的水流与极致的光火交裹相融，本就脆弱的空间轰然破碎，露出了漆黑一片诡异背景。

那吸纳一切光线的黑景下，是整整十二颗冉冉飞升的烈日。

它们在水系禁咒的强劲冲击下，根本不为所动。

愈发上升，愈是耀眼。

愈是耀眼，愈发恐怖。

阳赦，作为太阳精灵的秘传之法，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光火元素魔法。每一个层级的提升，都是质的飞跃，而第十二重阳赦，便不再是像前几重那般激射魔法，而是直接模仿太阳神力的本源，制造出虚幻的魔法太阳，在短暂的时间里，为彼此提供无穷无尽的魔力，达到一种极端的破坏力。

里维悬浮在虚空之中，眼里却闪着从未见过的炽焰瞳色，他能感受到那专属于光火元素的净化威能，神奇的魔法体验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就是力量。

这才是正义！

阳赦，一

只见里维指尖闪起一抹橘金色的波纹，在短暂的蓄力之后，便瞬间迸射。

扑哧

原本可以融金化石的光束，打在森林女巫的血气之盾上，只产生了一点点涟漪。

“哼。”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办到的，劝你省点力气。”

森林女巫脸色有些苍白，却不是秘法护盾产生的耗损，而是维持神器“海之怨”的精神消耗。

前文有提过，无论是固定魔法还是附魔魔法，固然可以通过一些形式代为魔力消耗，比如女巫汲取九头蛇的生命力，太阳精灵吸收太阳之力，但控制魔法产生的精神损耗却是不容替代的。

“你知道这下面有多少元素纯水吗？”

“你斗不过老身的，放弃吧！”

只要森林女巫仍处在水域之中，她就有自信保持着禁咒的释放，而她作为恶名昭着的沼泽大女巫，是万分不看好里维区区一个人族的。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里维若是真有此般实力手段，没有封印法阵的禁锢早已可以在地牢里横着走，根本不用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森林女巫大胆猜测，里维现在的状态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应急手段。

事实上也是如此，尽管【人屑本愿：伊人】并没有说明其技能的持续时间，但是里维可以明显感受到波利海薇的力量，在一丝一丝抽离他的身体。

那种奇异的感受，就像是真实体验着，少女经历的每一次危险战斗，每一次极限施法。

大量牺牲精神力的感觉，就显示脑袋扎进了一根腕口粗的注射器。

而在太阳神力的状态下，同时瞬间施展出大量强力法术的感觉，就像是插进了无数根大腿粗的抽水泵，连带着灵魂核心也一并经受着地狱酷刑般的折磨。

原来，她一直在拼命。

“放弃？”

“哈哈哈哈哈……”

里维笑了，笑得很轻，笑得很悲。

“哼哼哼……”

他的面容逐渐扭曲。

“嘻嘻嘻嘻嘻……”

他的笑声逐渐变态。

“今天就是同归于尽。”

“我也要拿你这个死巫婆的命。”

“祭给抹布酱的在天之灵！”

阳赦，无尽火力

霎时间，一团灿金色的半弧呈辐射状，迅速覆盖了森林女巫所在的近百米的范围。

如若将视觉放慢一千倍，便可以发现无数根激射的光束，编制成了这一块完全无解的弹幕。

嗞……

翻腾的气泡，激荡的水花，通通消失在了虚空的背景之下。

很快，这股势不可挡的激光弹幕，便来到了欲要闪躲的女巫之处。

她想空间传送，却发现这片水域如同泥沼。

她想移形换影，却被足以融骨化肉的高温所阻止。

光火元素组成的激光再度与源源不竭的血气护盾正面相撞，这一次里维的火力直接覆盖了对方护盾的所有死角，并且试图切断其周围绵绵不断支援而来的水元素。

扑哧

光火元素碰撞生命元素之上，就像是火苗投入了池水，或许可以蒸发一部分防御，但却无法造成克制关系的真正伤害。

里维的构想是正确的，如若可以解决九头蛇的力量来源，孱弱的森林女巫根本无法抵挡里维此时的无尽火力，可惜覆海哀歌并不是什么野鸡魔法，其无孔不入、无处不钻的冲击特性，即便是里维一刻不停得施展光之屏障，也堪堪只是守住了一小方净土。

“哎呀，老身且教你一句。”

“力量这东西，还得细水长流不是么。”

感受着渐渐无力的弹幕覆盖，森林女巫的直觉告诉她，里维已然大限将至，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头骨，酝酿许久的巫术魔法已准备就绪。

“真是不好意思，我赶时间，阿婆。”

“罪者无恕，太阳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