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和陈氏一起把两个背篓都装满了野菜，又各捡了一捆枯枝，见实在拿不下了方才决定回来。

临走的时候不顾姜月的反对又把小背篓里的野菜，抱过来压在了自己的大背篓里，最后把两捆柴都接过来自己拿着。

转眼一看姜月担心的目光，心里想着这个大侄女果然是有良心的，就愈发要显显自己的能干来。

遂笑眯眯道：“你小姑娘家家的，病刚好，身体正虚弱，可不能使了大力气，你二婶我呀，别的本身没有，就是劲大。”

姜月出来这一趟除了想着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也想看看能不能弄点买猪崽子的小钱钱，只是山脚下的这片林子虽然不小，但也只有野菜。

下雨潮湿的时候会长出来点蘑菇，偶尔可能有个笨野鸡，更多的还是灌木杂草。

哎，看来还得上山瞅瞅。

这一通忙碌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可能真的是大病初愈，这一路走的只觉得浑身酸痛。

勉力走到家就看见院子里，姜老太太和三婶叶氏带着几个妹妹在择比较鲜嫩的野菜，从记忆中的信息姜月知道这是准备焯水晒干，在冬天缺粮的时候掺着粗面用于果腹充饥。

这个家的日子太苦了，而姜家因为人人勤快竟然过得还算可以，至少生下来的孩子都养活了下来。

姜老太太看见两人走进来也没说话，待看到姜月苍白的面色火腾一下就着了起来，厉声道：“作死的玩意儿，真当家里有许多银钱够你折腾，这才刚好一点儿就出去摇摆，再染了病回来老子可没钱给你请郎中。”

姜月听的目瞪口呆，又有些新奇。

家里的其他人看见老太太发火都瑟缩了一下，努力降低存在感，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陈氏都连忙找个活干，生怕被揪出来当个典型。

虽然这样以咒骂的方式表达关心听着让人难以接受，好吧，姜月也接受不了，但她姜月三十多岁的灵魂，既然知道是出于关心也就不放心上，任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想着原主会有的情绪反应，低低道：“阿奶，我知道错了。”

“哼！”姜老太太又瞪了姜月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哎，月娘，你在院子里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给娘烧火。”赵翠英在厨房给野菜焯水，就听到婆婆炮火对准女儿开骂，忙出来给姜月解围。

“大嫂，我来吧，月娘刚痊愈，看这小脸白的，还是回屋躺着吧。”陈氏把姜月推到了屋里，自告奋勇接下了烧火的活儿。

姜老太太看着大孙女进了屋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是她和老头子第一个孙辈，现在被休弃归家，这几日生病请医吃药又花费了大把银钱。

她是大家长，但这家不是她和老头子一个人的，若她还一味相护，只怕月娘在家的日子更加难熬。

姜月回到屋里就撑不住了，和衣躺下，这一睡就睡到了夜幕落下。

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懵懵的，不知今夕何夕，待听到从窗棂飘进来的交谈声，心中一动，她想如果可行的话她买小猪仔的钱有了。

推开门就看到姜家所有的人都在院子里，姜老太太和儿媳妇们就着明亮的月光纳着鞋底，棉线穿过鞋底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久违的姜月眼眶一热。

待看到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忙把眼里的热意逼了回去，涩声道：“我刚才在屋里恍恍惚惚听见要疏通运河了，今年又到徭役之年了吧。”

她重生的这个时空相当于古代封建社会的平行时空，现在所处的朝代国号称虞，如今的皇帝乃是大虞朝第三代皇帝，政权稳固，先帝在世的时候推行的仁政至今还在施行，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前朝劳民伤财导致覆国的瑶京大运河有段流经他们县城，是以府城每三年在草民们交了秋税后都要发一次大的徭役，主要是疏通流经他们这段运河的河段，徭役期间役夫们的饷银是每人每天20文钱，管两顿吃食。

大虞朝律法规定，各郡、府、县发徭役春天要避开春耕，秋天要避开秋收，秋收之后的耕种，如今冬麦已经陆续种完，先帝爱民如子立下律法，大虞朝国祚在一天，就不得在凛冬与寒春征壮丁徭役。

想在凛冬来临前完成疏通工作，想来民夫们服徭役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

役夫们每天二十文的工钱，是以每次发下的徭役百姓也不怎么抗拒，毕竟能在闲暇时间挣点外财补贴家用，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虽然需要他们卖苦力，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草民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苦力了。

“是呀！爹，今年府城征多少役夫，我家大河力气大，身体也强壮，就让他去吧。”陈氏忙着推销自家男人，还拍了拍姜大河不算强壮的胳膊腿。

要知道她们家老太太从三个媳妇进门后就立了规矩，地里家里的活儿做好后，余下的时间谁人接的私活挣得银钱，五成交给老太太，五成可以拿在自己手里。

这样算来如果姜大河服徭役一个月，她到时候就能落得200文钱！

陈氏的算盘打的啪啪响，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讨好着看着老头老太太。

姜老太太看她那副掉钱眼里的模样，刺眼非常，恨不得问问这个蠢妇，以为是去捡钱呐，是不是男人不要，就得要钱啊！

但这话不能从她口中吐出来，索性扭开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就看见姜大河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差点没有心梗，好吧，什么锅配什么盖！

姜老头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倒是看见儿子儿媳想着分担家里，还颇为欣慰，磕了磕烟袋锅子道：“嗯，大概明天你正新叔就会吆喝着通知大家了，据说这次还是每家抽调一人，家有老弱病残没有顶门户男丁，需有五户户主作保签字才能免除。”

众人一听和往年并无不同，都有些失望，姜大江闷闷道：“之前不是听说今年除了疏通运河，县衙另发徭役引齐江水在长沣镇再修建一条支流用来灌溉庄稼吗。”

长沣镇挨着他们凌河镇，两个镇上的距离走路的话一个半时辰就能到，而他们姜家寨的位置差不多在两个镇子中间，去哪个镇只需半个时辰就行。

姜老头点点头，给了个确切的答案：“长沣镇是县里发的徭役，二十五文工钱，但是只管一餐，再具体的明天你们正新叔开会会说。”

这么多人姜月本来不想开口的，毕竟要符合她现在弃妇的人设不是，想了想还是道：“阿爷，这些征发的役夫饭食好吗。”

姜老头意外看了眼这个大孙女，以前他家月娘也是个活泼的性子，这次被休弃归家后就很少说话，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抽走了，一度让他和老伴很是担忧。

见她有感兴趣的事儿，忙道：“能好到哪里去，这么多人呐，一天两顿的管饭，不过都是能顶饿的东西，大面饼做的很实在，就着水吃也算很好了。”

“不过这些话我们家里说说就行了，外面莫要嚼舌，如今朝廷已经是极好的了，发钱又管饭食，还记得我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前朝，你们祖爷爷和太爷爷被拉壮丁挖运河……”姜老头顿了顿，拿起烟袋锅子狠狠吸了一大口。

姜月分明瞧见老人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泪光，她没有打断，周围人静静的听着，风推开月亮旁的一叶青云，月色更加明亮了几分。

姜老头看着院子里的儿孙，虽然他们家并不富裕，至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吐出了那口咽下去的烟，缓了缓情绪道：“到时候苦啊，别说饷银了，朝廷发的徭役不管多远都要自己备着干粮去，草民们一年没有闲暇的时候，人能熬过一次两次，七次八次，熬不过很多很多次，壮丁大多都是这么累死病死的。”

“呵呵，福啊，都让你们这些小娃娃享了。”

姜老太太拍了拍老爷子的膝盖，无声安慰，老爷子反手也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

妈呀，这猝不及防的一口狗粮。

看着两张饱经沧桑的面庞相视了一瞬，眼睛里流露他们自己懂得的无声言语，不得不说这口狗粮还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