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行鸣对赵支流感兴趣是有原因的。

这次省委组织部派人来格州，最初定下的带队人选并非是鲁行鸣，而是另一位副部长。

开完部务会，省委庞书记将田孜萍部长叫了过去，谈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话，田孜萍回来后便改变主意。

田孜萍没有透露改变初衷的原因，其中有一句话，却让鲁行鸣捕捉到了弦外之音。

田孜萍讲道，“行鸣部长，这几天部里没有重要的工作安排，你带队下去吧。在完成考察任务之外，顺便多了解一些地方上的情况。”

此前鲁行鸣担任过江合市市长，调到省委组织部只有一年多时间。

时间上不算太长，可鲁行鸣善于观察，对于领导的讲话艺术特别有心得。

他深知，田孜萍虽是女性干部，在决定重要事项上，从未出现过摇摆不定的情况。

定好的事，田孜萍到庞书记办公室去了一趟，接着就变卦了，还要鲁行鸣多了解地方上的情况，说明什么呢？

说明临时换人，不是田孜萍的想法，应该是庞书记的要求。

该不会准备让我接替马朝阳，到格州去工作吧。

鲁行鸣就有了心理准备。

当马朝阳透露出不愿离开格州，有意继续留任的意思后，鲁行鸣心里还是挺不得劲的。

他不走，我怎么来。

再一想，不禁释然。考察组都已经下来了，摆明了，省委对他的去向已有定论。

是走是留，岂能是他马朝阳说了算的。

鲁行鸣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大度地帮马朝阳出主意。

在省委没做出正式决定之前，格州市的领导班子配备，存在很大的变数。

只能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鲁行鸣决定破例和赵支流谈一次话。

青平县委有赵支流这样一位胆大心细的干部，工作怎么会弄得一塌糊涂呢。

陶云炎就是再喜欢搞一言堂，对于委办主任的意见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吧，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鲁行鸣非常急切地想了解赵支流这个人，然后通过他，了解整个青平县委领导班子的情况。

马朝阳将赵支流领进接待室。

鲁行鸣起身和赵支流握手，马朝阳道，“行鸣部长，人我给你带过来了，你们聊吧，我回避。”

赵支流没想到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会找他谈话，心情忐忑地在鲁行鸣对面坐下来，看到他面前的水杯空了一半，便又起身为他续上茶水。

“赵支流，你这个名字很特别嘛，应该有什么说法吧？”

“我父亲那一辈是农村的，那时候每到冬季要去挖河工。我是在小青河支流工地上出生的，母亲还因此坐下了月子病，所以父亲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哦，我猜到你的名字肯定有某种意义，果然如此。你父母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赵支流摇摇头，“我六岁时，姑父在县化肥厂干副厂长，当时厂里需要临时工，姑父就把我父母招进了厂里。我十岁那年，父亲因工伤去世，在我上高中时，母亲也病故了。”

“你的命运够悲惨的，能走到今天，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所以我特别珍惜现在的生活。”

“你今年多大岁数？”

“三十七岁，马上到了不惑的年龄了。”

“很年轻嘛，你这个年龄，能干到县委常委的并不多，按照现在的政策，正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鲁行鸣对赵支流有了初步了解后，开始进入正题。

围绕青平县的困局，以及县级领导班子存在的问题，两个人聊了很久，也聊得很透彻。

赵支流刚刚与马朝阳交流过，面对鲁行鸣，不过是把讲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压力。

结束谈话后，鲁行鸣握着赵支流的手道，“支流，你是我在格州接触的第一位副县级干部，感谢你的坦诚，同时也感谢你的积极配合。我给你留个电话，若还有情况需要反映，可以直接联系我。”

赵支流认真地记下鲁行鸣的手机号码，来到马朝阳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房门。

马朝阳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马书记，鲁部长和我谈完了，你还有指示吗？”

“好，你回去吧。今天的谈话内容注意保密。”

“明白。”

赵支流出了市政大厦，没有回青平，而是打车来到邵庭镜的公司。

邵庭镜见他头上贴着一块纱布，忍不住笑道，“怎么，又受伤了？”

“这就叫祸不单行吧。”

赵支流绷了近两个小时的神经松弛下来，舒服地半躺在沙发里。

邵庭镜问，“我看你受了伤还挺高兴，这回是替哪位美女挨的打？”

“替老陶和老侯，青平县来了一伙上访的，我傻乎乎冲上去，被扔了黑砖头。”

“你呀，还是血气方刚的性子。”

赵支流掏出手机，准备给宁晓菲打电话报平安，手指放在拨出键上，眼前却出现杜研珺的面容。

真混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赵支流一时无法原谅自己，不敢再给宁晓菲打电话，就把手机丢到茶几上。

“唉，啥时候能按得住血气方刚，才算是真正的成熟吧。”

“我听过一名话，叫男人只有挂到墙上了，才能老实。所以嘛，男人只要活着，永远都是少年。”

赵支流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杜研珺打来的。

赵支流看完来电显示，直接将手机翻扣在茶几上。

“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我想安静地躺一会儿。”

“让我猜猜是谁打来的，肯定不是老陶，也不会是侯修明。小宁的电话你不敢不接……不会是那位非主流杨小姐打来的吧？”

手机铃声适时地停了下来。

赵支流忧郁地道，“你没猜准。你永远都猜不出来这个电话是谁打的。”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

邵庭镜迅速抓起手机，只看了一眼便大笑起来，“支流，我的直觉是很准的，我就说是杨小懂的电话吧。”

赵支流将信将疑，最终选择相信他的话，连连摆手，“不要接，千万别接。”

两个大男人，齐齐盯着响个不停的手机，像是盯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手雷。

手机终于安静了。

赵支流长出一口气，正准备重躺下去，铃声又响起来。

这次是齐绍东打来的。

齐绍东的电话不能不接。

赵支流拿起手机，“喂，什么事？”

“齐江的那位小杨姑娘来了，在办公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