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支流还在劝跟前的老人，“老人家，你劝劝乡亲们，不要这样乱哄哄的一起嚷，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你们派个代表，我们去镇上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我保证请县委书记出面和你们谈，好不好。”

老人说，“孩子，你也是县里的干部吧。”

“我是。”

“我们举报过，也上访过，都被镇上的领导给下来了，高卫东还把带头上访的人打残废了。我们今天不见县委书记的准话，回村都活不成啊。”

赵支流感觉事态严重，正准备回车上向陶云炎汇报，高卫东骑着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来到村民面前。

高卫东一个急刹车，人下来车丢到一边，上前抓住老人往路边猛的一甩，将老人摔出去老远，接着冲到村民堆里，抓起一个中年人，挥手就是一个耳光，“高老三，你他妈的还知道自己姓啥吧！敢坏我的事我弄死你，快把拖拉机开走。你们都起来，给我滚！”

赵支流愣在原地，这是村支书吗？这是活土匪呀。

他看了李明一眼，李明赶紧推了高卫东一把，“你干什么，陶书记在车上看着呢。”

“他妈的，反了他们了。李书记你们不用管，我的人我来收拾。高老三，我喊三个数，马上把路让开，否则你等着瞧，一……二……”

赵支流实在看不下去，大喝一声，“高卫东你住嘴。”

这时警车响着警笛从远处开过来，停在拖拉机后面，洪所长带着两名民警，绕过拖拉机来到村民面前，“散啦，散啦，都散啦，胡闹什么。”

村民有些胆怯，却只是站到路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支流叹了口气，“李书记，让我说什么好！”

李明都快哭了，“赵主任——”

他本想拜托赵支流，在陶云炎面前替他讲几句好话，转念一想，事情闹成这样，赵支流又怎能帮得了他，便摇摇头也叹了口气。

“李书记，这件事不能强压，我必须把那位老人带回镇上，让他和陶书记见个面，否则安抚不了这些村民。”

李明无奈地点头同意，拉过老人交到赵支流手上。

高卫东见状伸手去抢老人，李明瞪了他一眼，“够了，你干的好事！”

陶云炎从没经历这种事，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到青平，就有人向他提起过平北镇，说这儿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郑昭月曾劝他，不要把自己的帮包点放在平北镇。

他不信邪，作为县委书记，岂能把难啃的骨头扔给别人。

没想到今天算是见识了，乡村之乱，原来始于村干部。当着他的面，高卫东就敢如此对待村民，可以想象平时高卫东的嚣张跋扈。

陶云炎决定下车直面群众，刚拉开车门，赵支流领着那位老人上了车。

陶云炎拉着老人的手，亲切地说，“我是新来的县委书记陶云炎，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让乡亲们受委屈了。”

“不怪你。你刚到青平县就亲自下村搞扶贫，你是个好官。”

“老人家怎么称呼？”

“我姓陶，叫陶季礼，以前是村小学的代课老师。”

“那我叫你陶老师，我也姓陶，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我可不敢高攀，我这个陶是假姓，祖上为逃避株连，躲到琼山才改姓陶的。”

“琼山是哪儿？”

“就是现在的穷山窝村，往前数五十年这儿可不穷，青山绿水，还有满山的罄石。后来罄石挖光了，树也伐光了，就成了穷山窝。”

“哦，穷山窝村还有这一段历史，看来我该好好补一课了。”

“陶书记，我们琼山人苦啊。”

老人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一个村干部，竟敢当众打人，简直无法无天。赵支流，让民警把高卫东带回所里看起来，没我的话不许放人。”

回到镇政府，陶云炎安排赵支流，打几份饭送到小会议室，他要和陶季礼边吃边聊。

会议室只留下赵支流，其他人统统不许靠近。

陶季礼胃口很小，吃了几口便再不肯动筷，“陶书记慢用，我得了胃癌，吃不了多少东西。”

“看上去你的身体还可以啊。”

“不行了，没几天活头了，要不然我也不敢得罪高卫东。”

“他这么可怕？”

“他欺男霸女祸害村子十几年了，对乡亲们非打即骂，有血性的小伙子都和他斗过，最后全被逼走了。要不是知道陶书记来我们村，我们也不敢拦路。”

“高卫东具体都做了哪些恶事？”

“高卫东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这些年光是贪污超生罚款，差不多就有五十万元。”

赵支流干过乡长，认为陶季礼的话不可信，“超生罚款由镇计生办收缴，他怎么能贪污？”

“我们村是由他代收，超生的钱交多少都由他说了算，他收了钱只交给公家一小部分，后来计生办又来罚款，很多村民都交了好几回才过关。”

赵支流点点头，以前桃树汪乡计生办曾发生过这种情况。

“琼山上以前能种地，能种果木树，我们村各家都分了一块山地。高卫东当上村干部后，就把整座山全霸占了，卖了好几年石头，村民的死活他从来不管，他自己在县城市里都买了房子，听传言在齐江也买了房子。他在村里霸占着好几个小媳妇，在县城还养了一个…… ”

陶云炎越听越吃惊，不敢相信身为村干部，高卫东敢这样胡作非为。

“高卫东有十大罪状，我都写在纸上了，陶书记你看看吧。”

陶季礼从贴身处掏出厚厚一摞信纸，递给陶云炎。

陶云炎只看完第一页，就义愤填膺，一拳砸在桌上，“太可恶了！查，一定严查到底！”

赵支流接过举报信，认真翻看，见上面写道，“高卫东十大罪状：罪状一，侵占集体财产。罪状二，欺男霸女。罪状三，腐蚀领导干部。罪状四，贪污超生罚款。罪状五，利民工程造假谋利……”

每一条罪状都触目惊心，任何一条罪状如果坐实，都够判高卫东几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