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雅干脆利落的签完字，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至于说我是碗掺沙的饭，我无从反驳。

确实，以一个女人的眼光来看，以一个家人的眼光来看，我这一生可谓是满目疮痍。

年轻时候不是个好儿子，没有孝敬过母亲，中年时候不是个好丈夫，没有和自己的妻子做到相濡以沫。

至于父亲这个角色，从始至终都与我失之交臂，差那么半寸。

“坐下说说话吧，估计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雅脸上神情恢复正常，十分平静的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麻木的坐在她身边，想要伸手抱一下她，但手到半空中，又再次停下。

“那两个孩子我会安顿好，你放心。”

我嗯了一声，最后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雅呵呵一笑，摇摇头，“人与人之间在发生关系，产生羁绊，甚至是从认识那一刻开始，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得的，向来都是对得起，而不是轻飘飘的对不起。”

“以后都不要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苍白无力了。”

可是除了对不起，我又能说什么，做什么来弥补呢。

无能为力之时，我也只有这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顾雅叹了一口气，“楚老二，你确实不适合作为一个依靠，我们结婚这几年，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觉得这是在保护我，在让我过安稳日子。”

“殊不知，两个人真正在一起过日子，是相扶相持，我顾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一个因为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才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的人吗？”

“你啊，你的心太难捉了，或者说你没有心，你不让任何人接触你的心，说好听点是刚愎自用，说难听点……”

顾雅没把那个说难听点说完，但刚愎自用都是好听的了。

再说难听点，那就是真的伤人了。

此时面对顾雅这一番话，我只能是无言以对。

顾雅倒是不在乎我回答还是不回答，只是静静的说着。

“真的，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一起过日子，但我也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我找过我舅舅他们，他们对此无能为力，我也知道你心中是什么打算。”

“山河，过日子不是像你这样过的，我本以为我会很难从以前那种性格当中解脱出来，但最后没想到的是，留在过去那种性格当中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顾雅说这件事，所以我那天将林嘉豪叫到了家里来。

顾雅肯定会去逼问林嘉豪，也借着林嘉豪的口，将这件事告知顾雅。

我这辈子最胆怯的一次，或许就是这次吧。

“顾雅，我也很想和你过正常的生活，只是事到临头，差这最后的临门一脚，我真的没有其他半点办法。”

顾雅呵呵一笑，笑容之中尽是苦涩。

“山河，你过的一直都不是生活，你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暴露你的本性，你这样和你一起生活的人累，你更累。”

“你说话，做事，都是想着心中设想好的去做，哪怕你不喜欢那样，你依旧会逼着自己去做。”

“我说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这样，许是你从小家庭支离破碎，想要自己成家之后做个好好先生，去给家人遮风避雨，但你忘了一句话，凡事切记刚过易折，用力过猛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顾雅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就准备上楼，“我去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这时候，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小家碧玉的样子。

恍惚间我想到，是不是她也如同我一样，是在伪装，是在试着去做一个贤妻良母。

“顾雅，今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话，我想问一句，你有没有后悔过认识我。”

“要是再来一次，你还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我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我想起了大振和戴宗恒，最后同我说的话。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表情，但我想此时我的脸上，应该有一种落水者求救的神情。

充满了祈求。

我这一生，难道终究是会听到所有人对我的否定吗？

顾雅站在上楼的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良久，就在我低下头，以为顾雅只是不忍心说出口时，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放下手里的包，伸手环住我的腰，将自己的脑袋贴在我的胸膛上。

“山河，我很喜欢看书，但我从来没有将那一本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过，所以你这个问题，不应该存在于我身上。”

“爱看书之人，不会直接看书的最后一页。”

“我也不会只看最后这个结果，我会记得我们一路走来的所有路。”

我同样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如果你恰好将我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这个结局，那你还愿意吗？”

顾雅现在的答案，就像是我心里最后的一棵稻草。

我跟一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只为了一遍遍，从她口中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抱住我腰的手用力了几分，顾雅的头在我耳朵边上厮磨。

“楚山河，不到黄河心不死，即便我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个结局，对于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我会尝试去更改这个结局。”

“再来千遍万遍，我都不会后悔和你认识，和你结婚。”

“纵然结局没法改变，但我会享受和你一起走过的那些岁月。”

直到此时，被顾雅抱住的我，第一次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从我眼角流下，打湿我的衣裳，打湿顾雅的头发。

……

顾雅走后，我一个人坐在书房当中，抽屉里面放着一把手枪。

子弹是压满的，早早就已经上了膛，但因为顾雅的那一番话，我把子弹全部退了出来。

我不怕了。

正义的审判也好，一无所有也罢，我就在这儿等着。

今生至此三十数载，也非孤家寡人，起码有人认同我，有人想要拯救过我。

有她在，我不应该胆怯。

来，我人生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就坐在这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