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白了张公子一眼，“您老人家上下嘴皮一碰，啥都容易得很，连我这个二流子是下棋人都硕德出来，来，你说说，怎么个下克上法。”

张公子伸出手，“你给我支烟。”

我印象当中，张公子是不抽烟的，但我还是给了他一支烟，很可能是我记错了，他只是不在我面前抽烟呢。

不过张公子点烟的动作，很是拙劣，看样子是真的不抽烟。

张公子深吸了一口烟，我感觉应该是被呛到了，但他定力不错，硬是没有出声。

等到鼻子和嘴巴里面的烟雾冒完，张公子才闷声说道，“凡事都害怕典型，别说一个国企某地区的老总，就算是当年双日星老板，和他一起掺和的那种人物，成为典型之后，下场又好到哪里去了？”

我两道眉毛皱成一团，淡淡说道，“你认为我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位老总成为典型。”

还有后半句，我没说出口来，他要是都成为了典型，我不是得被枪毙啊。

他下台也得是踩着我脑袋下吧。

双日星赖老板，拔根毛下来，都不是现在的我能比的。

张公子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闷闷的抽着烟，等到把手里的这支烟抽完，他才缓缓抬起头来，“侵吞国有资产。”

我先是一愣，随后哼了一声，“张公子，这么简单就能搞定吗？”

我印象当中，侵吞国有资产，判刑好像并不高，到底也没有无期。

当然，要是换我，屁股下面的事情，一样牵扯一点，估计得摸一摸死刑的边。

“侵吞国有资产？这种事九十年代下岗潮的时候，没少发生，我相信这位老总肯定做过，以他的经验会出事？就算出事，能凭借这个办倒他？那他早就倒下了，再说了，我凭什么让他和我一起，侵吞国有资产。”

我一连串问题抛出来，等待张公子的回答。

但张公子接下来的动作，让我大吃一惊。

他将还有一小节的烟头，按在自己的掌心，我甚至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山河，我相信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前面两次出来争，面对的局面比现在更难办，但我不也站着吗。”

“有些时候，事情没做之前全是问题，只有做了之后，才会找到答案。”

我真是想给你一锭子。

你他妈再怎么输，最多是扔在家里养一辈子，我他妈输一次，就是上刑场打脑壳。

我算个什么东西，和你放一块对比。

张公子痛苦的长出一口气，“山河，先不要说那么多了，目前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你先动起来。”

我也知道，继续谈下去也谈不出什么来。

甩又甩不掉，硬着头皮也只能往前走。

“好，我这个月开始准备，下个月提前动工，然后和那边的人开始接洽，但我肯定是接触不到那位老总。”

张公子都不能直接对付的人，我应该是见都见不到面了。

张公子默然，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这事我想办法，等你和他搭上线，其实你未必会进去，这件事运作得好……”

我一摆手，打断了张公子后面的话，淡淡说道，“这种时候了，没必要说安慰我的废话，进不进去，就看最后你能为我发力多少了。”

说完这句话，我立马转移了话题，“张公子，这位不是牛sir那边的人吧，咱们这么费力的对付他……”

张公子知道我要问什么，靠在沙发上淡淡的说道，“不是牛sir那边的人，牛sir他们有动作，我想大概也是，我们做什么，他们都要反对一下吧。”

“对付他，可能是那位和这位老总早就有怨恨吧。”

张公子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搞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种人物做事，也会有私人恩怨在其中，不应该都涉及权力斗争一类的吗？”

张公子扫了我一眼，“说到底大家都是人，只是就像跟古时候农民幻想皇帝用金锄头锄地一样，大家接触不到，也就只能下猜测。”

“是人，总会有七情六欲吧，你不要多想太多。”

我一直觉得，这事张公子不想跟我说实话，故意来敷衍我的。

直到后来我看了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一句我印象很深的台词，叫做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

就是那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逼得年轻有为的大学生下跪，逼得身中两枪的缉毒英雄在成为厅长之后，心中对于权力的欲望，无比强大。

只有直面过权力，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鸿毛一般，被随意玩弄过的人，才会深深爱上这么个东西。

好比某某单位办事员，坐在那张椅子上，就能让人哈腰低头，自己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让排了几小时，甚至等了几天的人。

去这个部门补个章，那个部门签个字，一切都弄好了，扫一眼，挥挥手，淡淡一句，回家等通知吧。

这还是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办事员，甚至是合同工，连个编制都没有的人。

经历过这些的人，回家都会对他娃娃说，要好好读书，今后一定要考个公务员，考个编制。

（这些年南方发达地区已经好很多了，北方的这种习俗，一直是我所理解不了的，摆个摊卖炒粉都需要上头有人）

看到这些之后，我心中才开始有点相信，这仅仅只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权力一次小小的任性。

我送张公子出门，他没有坐电梯，而是想走楼梯下去。

刚走几步，张公子转身回来，定定的看着我，“山河，只要我有能力，肯定保你。”

这句话，我当个屁给放了。

我现在只想他赶紧滚。

……

其实，张公子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保了我，他让我和这位国企老总勾搭，为了某位大人物的一次小小任性。

让我刚踏足进有关于山城那边那位的风波，最后一刻又把脚收了回来。

阴差阳错之间，我远离了真正的风浪。

还是那句话，我托张公子的洪福。

只是当时，远远看不见这些，要是我能看见，他下楼的时候，我得跪下来给他磕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