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绛阳侯平反，拜托。”

姜书嫣依旧是只动了唇形，鲜血大股的涌上喉头，让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我家大人说，拜托你为绛阳侯平反。”

白故继续说道。

李青天听到之后，直直的对姜书嫣下跪。

他低头：“还请恩公放心，我定不负恩公所托。”

姜书嫣点头，目光转而看向了也呆呆看过来了的辛流离。

她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一个牵强的微笑。

她还想说，抱歉了，那还未说出口的救命之恩，那隐瞒至今的女儿身。

从前的风雨，后来的作对，在这一刻，都已经远去，如烟雾消失，彩云四散。

两人之间，只余下了惺惺相惜。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对方。

辛流离整个人就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他想要上前去，却又不敢。

最终，他还是上前两步，单膝跪下，抱拳道：“我来迟了。”

然后在姜书嫣平和的目光下，他扯了扯嘴角，自顾自的说道：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到我想的这么离谱。”

“你永远都是我无法赶得上的，十几年前是，如今也是。”

“在我知道真相之前，也曾想过赶超你，但现在，我便是你的追随者。”

“生来就是，本该就是。”只不过迟到了十几年。

辛流离已经病入膏肓了，姜书嫣想提醒他一下保重，一张口，却是鲜血不断涌出。

空荡荡的宫殿里面，此时格外的沉闷、厚重。

“姜书嫣，你真的像一道光。”辛流离说的怔怔的，不知为何，此刻好像有什么被抽空了一般。

原来，一直在寻找的人就在他身边。

可是他才刚刚知道，她就要离开了。

不过也好。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正想到这里，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然后便是一大口黑红的鲜血。

“辛流离！”李青天瞳孔一缩，身体出于本能，快速的冲到他身旁。

辛流离那双桃花眼中的情绪由复杂变得越发简单，直到最后，归于沉寂。

“没关系，我还死不了。”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姜书嫣，轻声说道：“很快，我便可以去陪你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么一句话，心头有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让他不敢深想。

姜书嫣躺在白故的怀中，只觉得这甲胄硌的厉害。

为什么临死前不能够躺在姜府的那把躺椅上面？

白故看着姜书嫣面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就参透了她的意思，刚想要说回去，一开口，却哽咽了。

“大人……”

他的手轻轻的揽住姜书嫣，整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生怕用力一点，便会让姜书嫣更疼。

姜书嫣抬头看向白故，轻眨了一下眸子，只觉得很累很累。

“保重。”她比划了一个唇形，目光淡淡的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随即她眸子微敛，不再说一句话。

终于清闲了。

什么是真正的清闲？自然是心无挂碍。

姜书嫣意识模糊时，听到了白故的哭声。

她想睁开眼劝一句，一个大男人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难听死了！

但是那声音却变得越来越远，很快，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事情来的突然，她其实还有话想说，却没有来得及。

以后啊，纵然隔着万水千山，鸿沟深渊，你都不必哽咽。

我始终记得你初见时的模样。

……

新皇登基，大兴新政。绛阳侯被平反，有才能之人得以重用。

春分时节，雨脚轻轻，落声微微。

岸边是柳树青青，东风斜斜，时令正值春分。

辛流离坐在轮椅上面，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目光却又好像穿过了一切，看向另一个时空的场景。

“辛流离，你看什么呢？”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李青天看了辛流离，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辛流离眯了眯那双桃花眼，他的眼中再无轻狂不羁，平和的如同眼前这一潭湖水。

“很多年前，我爹就是在这里指着对面玩的姜书嫣跟我说，我们的一生，就是为了保护绛阳侯和他的家人，这是我们的使命。”

“哦？那现在你早就自由了，何必为那些束缚。”李青天虽知道他在怀念故人，但还是好意开解。

辛流离摇了摇头，抑制住喉头的咳意，接着说下去。

“但是绛阳侯跟我说，要好好报效国家，小孩子眼里应该是光明自由与正义。”

听他的话音落下，饶是李青天一个帝王家，也有一瞬的失神。

他敬佩道：“我早先听说过万相问的事情，便知道绛阳侯不是寻常人。如今来看，他倒是让我敬佩啊！”

“十几年后，我在京城处处为难他的女儿。若是他看到了，还有我爹，也不知他们会如何想我。”

没等李青天想出来安慰的话语，辛流离便摆了摆手。

“算了，过不了几日，我便可以向他们请罪了。”

城东风光让人觉得分外美好，湖面漾起皱纱似的波纹，迎接客船的到来。翠绿的杨柳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如同淡烟一般。

拂晓的寒气轻轻弥漫，红艳的杏花在枝头绽放，不知何时，春风已经吹到了这里，处处春意盎然，火焰般喧闹。

李青天又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下去。

浮生若梦，匆匆而过，一切恍若一场大戏。

台下黄金千两，未必换得佳人回眸一笑。

也一定，不会再有重来一场的机会。

时光不情深，岁月不饶人。辛流离的手中，多了一枝柳枝。

他看向湖的对岸，过了许久，才悠悠长叹一声。

万语千言，萦绕心间。思绪繁乱如麻，却无一字可以言说。

“折柳枝做什么？”

十几年前，他的爹爹也这么问他。

那时，他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时天真。

“若是十几年后的我来看我了，我便折这一柳枝相送。”

他递出去手中的柳枝，又伸手，好像在接过什么东西一般，面上的表情神圣而凝重。

无人知晓，他在与当年的他进行了一次跨越时空的会晤。

如今，人人都知绛阳侯一生戎马，征战天下，却被君岁猜忌。

可是，姜书嫣的死，始终是个谜。

无人信她女儿身，一袭红衣定朝堂。

真相，不知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