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万长青临近进京，姜书嫣反倒是越发若无其事起来。

她只需要等待君岁自己察觉到那些万相问谋反的苗头，然后在他怀疑之时，适时的呈上证据。

但是万长青还没有回来，东边便有倭寇来犯。

怕是又要动荡了。

姜书嫣拈起这封密信的一角，放于跳跃的蜡烛上面引燃。

案子上面还有一封，她伸手，将那封信拿了过来。

这封信是方才一个小厮传过来的，姜书嫣当时直接顺手将信放在了案上。香炉的阵阵白烟在空中弥散开，红烛泪顺着烛身流下。

她张了张肩膀，驱散眼底一天的疲惫，继而拿起这封信。

只是刚将这封信打开，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

庭院深深，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声音。她红衣飘飘，眸底的思绪有些飘零。

远处打更的声音响起，春雨细细密密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中还有潮湿的味道。

残月挂在树梢之间，照着府里的湖水，悄然成冰。

其实人啊，就怕走的太远，忘记了来时的路。

她的手指握住剑柄，指尖传来微微有些冰凉的触感。

利刃出鞘，惊落一树杏花。

翻转舞动，掀起满庭风雨。

月影之下，竹影阑珊。一袭红衣似是一团化不开的烟雾。剑气溅起满池涟漪，偶有寒光，惊飞远处的雀鸟。

她自认为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只是太多时候，不知当如何抉择。

到底什么样的决定，才叫对的决定。

正当她再次一招结束，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一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白故。

因为方才的练剑，姜书嫣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她随意的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任凭微风拂过面颊。

白故似乎是刚到这个庭院里面，又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

清冷的月光细细碎碎的铺洒在白故身上，他不说不笑站在那里，周身竟有了一丝不染凡尘的气息。

姜书嫣看着那一双眼睛，让人完全想不到白故不过是她身边一个侍卫。

在原本的记忆中，白故是从小跟她长大的，起初和墨玉一样，是不能存在于阳光之下的无名暗卫，因而在那一场劫难里面免了一死。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的人离了又离，散了又散，除了白故和墨玉，她觉得她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可是她又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那封信……

思绪飞速流转之间，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下一片极为魅惑的暗影。

再次抬眸时，姜书嫣看到白故拿了她的剑鞘，正往这边走过来。

“大人，你今天又抽什么疯？”

一句话突兀的划破这朦胧的夜空，在传入姜书嫣的耳中时，变得越发刺耳。

她看也不看，直接将手中的剑扔向白故，转身便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后者习惯性的举起鞘，接住了飞过来的利刃，而后默默跟在姜书嫣身后。

“大人，其实这么晚了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的……”

“……不能说很重要，但也是相当重要的……”

门突然被关上，呛了白故一鼻子灰，也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出去的话。

姜书嫣站在案前，方才舞剑是情绪宣泄，现在却是终于可以冷静下来了。

看着白故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然后又一步一张望的缓缓移动过来，便觉得有些心累。

白故的小心是短暂的，不过是为了及时躲开姜书嫣那随手扔出来的物件，毕竟那些物件可能是任何一种致命的暗器。

此刻看姜书嫣不语，他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在这满室的寂静之中，他的手掌在桌子上面重重一拍。

姜书嫣原本是在想事情，被白故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吓，登时面沉如水：“白故，给老子滚开！”

“有多远滚多远。”

白故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好了的鸡腿，献宝似的放在桌子上面。

然后便如同终于找到了机会一般，迅速的一边后退一边说着：

“大人，李牧已经被放出去了，小的准备在乱葬岗打晕他的时候遇到了辛流离。”

“现在李牧就在辛流离府中。”

“大人好好休息，小的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之后，门被关上，屋内只有姜书嫣一人。

她拿起桌子上面被放的端正的鸡腿，捧在手里。香味袅袅传入鼻中，刺激大脑皮层使唾液腺欲要分泌涎水。

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

还是此刻想要吃鸡腿的心战胜了一切，她拿起鸡腿大口大口的啃起来。

万相问的府中，此刻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万长青一到京城，就先进宫面圣，万府里已经开始上下忙活起来。

到处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就连一直都皱着一张如同风干的红枣的老脸的万相问，也罕见的露出来了笑容。

“长乐公主到！”

有下人通报，万相问点头，面色也不如往日那般不悦。

“上卿，我听说长青公子已经进宫面见父皇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

君长乐一张明艳的脸上，大大的笑容绽开，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虽然君长乐这般不把他当外人，但他还是要装一下最基本的礼数。万相问上前一步，说的谦卑：

“承蒙长乐公主垂怜。”

此时夜半时分，君长乐不顾礼节，甚至自降身份的来到这里，待明日只会让万长青在百姓口中更有威信。

也刚好见证他为姜书嫣设的局。

在他们真正谋反之前，先解决了姜书嫣。

想到这里，万相问笑的森冷，让君长乐都忍不住一激灵。

漆黑之夜，月亮不知何时又隐匿了踪迹，没有一点月色。远处的江上，只有孤零零的一盏渔灯，如同深夜的渺渺萤火，微弱地亮着。

阵阵微风吹来，吹过脸颊，带来丝丝战栗，拂过河面，漾起鳞鳞细浪。水面上的光点随着波浪散开，如同满河的星光。

她一身夜行衣，将面巾拉起来，目光坚毅。

继而消失在了这漆黑的夜色之中。

她方才练剑之前得到消息，也就是那最后一封信……

祁星云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