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流血，还强撑着杀了柳乾。

江见秋不敢想象，那一刻钟的时间里，姜书嫣到底在想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那日之后，江湖上风云变幻，却总有一个谜团。

琉璃山庄在一夜之间濒临土崩瓦解，没有人知道是谁杀的柳家人，只知道他们死状凄惨，身首异处。

被发现时，尸骨正被几只野狗争相撕扯。

此后数年，琉璃山庄的内部矛盾不断被激化，在各大门派世家的野心之下，江湖上再无琉璃山庄。

等到在京城站稳脚跟，一举反杀二皇子，于血雨腥风之中，登上大宝之后，才终于有精力来再查这一切。

曾经的“天下第一山庄”琉璃山庄，在那几年的巨变中，已经不复存在。就算有人提起来，也只余下一声唏嘘。

他也不断的派人去查姜书嫣和江见秋的下落，却无疾而终。

又是一年大雪，外面大雪漫天飞舞，如同纷飞的柳絮，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他站在窗前，一双瑞凤眼幽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此时的他，是掌管天下的无情帝王家，因为忧心国事，平衡政权，两鬓已经过早的染上了霜白色。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闹市上，挥着拳头，大声嚷着“等我到了京城，我就……”的闲散皇子了。

也是这些年，他才逐渐的明白了当初他错的有多么离谱。

从始至终，姜书嫣都在包容着他，又在潜移默化中，教会他能够立足于世的道理。

谢小白也曾在无数个深夜中，倚栏窗前，望明月翠柳，期盼故人来叙一场当年。

可是从来没有等到她。

自那年那日城门前一别，哪怕是梦里，都不见那一身红衣，也不曾再见她。

他想姜书嫣了。

他想再看一次那双清丽的眸子，还想再看到那个衣袂翩跹，傲然矜贵到极致的人。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思绪被打乱，他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个人，说的威严：

“林剑仙，当年的事情，只有你知道的最清楚。你如今可有他们的下落？”

林映霜抱拳，说的恭敬：

“皇上，草民如今已经隐退江湖，皇上无论再问草民多少遍，草民也真的不知他们二人的下落。”

这几年间，哪怕他归隐乡野，也会频繁的被征召入京。

“那你便再给朕说一下当年的事情。”

林映霜无奈，继续沉吟：

“当初姜书嫣助我冲破心魔，她杀了柳乾之后，便七窍流血而亡。”

“江姑娘是第二日到的，江姑娘求草民再去一趟琉璃山庄，证实一下她的兄长是否还活着，后面的一切事情，都是她做的。”

“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江姑娘了。”

屋内香炉袅袅，轻烟缭绕，有淡淡的檀香弥散开。案旁的名贵花瓶里，还斜斜的躺着一朵不知名的干花。

良久，谢小白对林映霜说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林映霜垂首，眸色淡淡：“五年前，姜公子助草民冲破心魔，找回了当初的自己。”

“待五年后，草民自当重出江湖，创立一个真正正义的门派。”

后者看着林映霜，扯了扯唇角，眼底满是苦涩。

林映霜为了报答姜书嫣，用他的下半生去做真正的侠义之事。可笑他钟若涯，当初因为那几句逆耳之言，便忘掉了一切情意。

这些年间，他无数次的指责自己，真是天生的无情冷血之人。

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他失去了父皇，母后，皇兄，姜书嫣，杀了那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屠了无数不忠之臣……

“好，朕知道了。”

“草民告退。”

看着林映霜离开的背影，他突然想起先前闹市上，许半仙曾说过的话。

江见秋是长命百岁之人。

他心中总觉得，江见秋一定还活着，只是藏起来了，连带着将姜书嫣也藏起来了。

他无法接受姜书嫣死了。

这一夜，他终于梦到了姜书嫣。

他激动的想要跑到那个城门口，却发现脚步仿佛被定住一般，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甚至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勾唇，笑的明媚，对地上衣衫褴褛的少年说道，钟无涯这个名字太过招摇，从今以后，你就叫谢小白。

那个少年不服的握紧了拳头，大声说着，凭什么。

他想要冲上前，告诉少年，你就是谢小白。

接着面前大雪漫天，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她背后中的暗器那么刺眼。

她后退一步，踩住的是那滩血迹。

他看着马背上拉起缰绳转身的少年，急的破口大骂：“不要走啊，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她受伤了你没有看到吗！”

“谢小白，你回来！回来啊！”

任凭他怎么喊，嗓子都哑了，少年却始终没有回头，背影逐渐消失在大雪中。

谢小白绝望了，他跪坐在地上，看着姜书嫣闷哼一声，拔出来那枚暗器。

地上是血，猩红如咒，让他的心脏痛的发颤。

可是没有人看得到他，姜书嫣穿过他的身体，再度消失在雪地里。

他挥手想抓，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可是什么都抓不到，什么都留不住。

“皇上，皇上！”

谢小白猛的坐起身，碰翻了案子上面的墨汁，墨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漆黑。

接过萧听楼递过来的茶，他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静语气：“怎么了？”

“你的眼睛。”萧听楼说道。

谢小白伸手去摸，触碰到了一片湿润。

他胡乱抹去泪水，笑的牵强：“这些年辛苦你了。”

“先皇先皇后和先太子在天之灵看到皇上如今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萧听楼安慰着。

谢小白摇了摇头，笑的艰涩。

他没有说，这一次并不是梦到了亲人，而是梦到了奢望了五年的人。

当那些未竟之事逐渐明晰，他才明白彼此之间存在的意义。

然故人去，楼已空，从此岁月漫漫，山河永驻，繁华不夜，全然与他无关。

他不想当什么钟若涯，只想成为谢小白，和老大一同游历江湖的谢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