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她的哥哥也是这般护着她。

讨到一个馒头，无论饿了多久，都会分出来一大半给她。

他会专门将手在他胸前的衣料上面擦了又擦，然后轻轻的摸着她的脸，心疼的说一句，秋秋，我不好，让你跟着受苦了。

后来，为了不再受苦，为了让哥哥不必那般辛苦，她加入了琉璃山庄做杀手。

她是瞒着哥哥去的。

听说那样，便可以一直一直有好吃的饭菜，许多的银子。

现在江见秋还记得，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她在那个富丽堂皇的琉璃山庄中，心中却一阵一阵的发寒。

她看着那些满身是血的其他孩子们，看着他们若是死了，便像垃圾一样被抬出去时，她明白，好像没有退路了。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也曾满身是血，她觉得自己像一块没有用的垃圾一样。

可是一想到那个叫着她球球，分给她一大半馒头的人，她总会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

哥哥一定很焦急吧，一定急着四处寻找她，那本就布满了伤疤的身体上，一定会添上许多新伤。

可是后来，她见到了哥哥。

在哥哥面前，受尽践踏，凌辱。

琉璃山庄的人找到了哥哥，便握住了她的命脉。

比清白，尊严，更重要。

他的双腿，便是在那一日，生生被打断的。

原来美貌这东西，不仅是刺向别人的刀，也可以是攻击自己的致命武器。

她从未那般恨过她自己，如果不是她乱跑，自以为可以改变生活……

下一日，她便重新接到了新的任务。

她从没有舔舐伤口的时间，没有可以安心休息的时刻。

一念之差，是深渊，是无休止的噩梦，是午夜梦回时额头的冷汗，是失去一切，还要在仇人面前俯首称臣。

跟随在姜书嫣身边的这段时间，她才知道，哪怕是一个乞丐，也可以过的那般矜贵自由，散漫无忧。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身边永远有一个人那么散漫的斜倚着，寥寥数语，便将模糊的事物说的明晰。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姜书嫣勾唇时，她的心跳都快要漏掉半拍。江见秋没有见过神明，可从此，神明便有了模样。

也只有在姜书嫣这里，她知道，她可以做回一个人，可以不必永远想着怎么去和那些任务名单上的人拼命。

在收到了杀了公子六的消息时，她以为那会是她最后一次任务。

可姜书嫣说要帮她，甚至用了她从没有想过的方法。

她不可抑制的动心了，可是怎么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

大雪肆意落下，粘在了她的发间，原本的衣服都结出冰，飘不起来。她又换了马，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那巍峨的城墙。

在城门关闭之前，她终于赶了进去。

姜书嫣，你……像哥哥一样重要。

等我。

……

此刻，姜书嫣醒过来时，便看到柳婉词在雪地里冻的面色青紫，而一旁的林映霜却无动于衷。

她知道江见秋心意已决，难以改变，便处理起眼前的事情。

“林映霜，你准备就这么看着他们冻死吗？”

姜书嫣说着，搭着林映霜的胳膊从马车上面下来。

林映霜说的冷冷的：“他们若是冻死了，我倒是见证了老天开眼。”

听到这句话，姜书嫣皱了皱眉，上前两步，拽开了柳临轩和柳婉词嘴里面塞着的布。

“他们两个人偷你银子了？”姜书嫣说话时，又裹紧了外袍。

这风雪太大，她经受不住寒气重侵体。

然后姜书嫣说道：“你们两个人冻了这么久，先去马车上面暖和一下吧。”

“多谢姜半仙。”

看着两个人艰难上马车的整个过程，林映霜的眉头都是紧紧的皱着。

在那两个人上到马车上面时，林映霜的面色也变得难看。

姜书嫣看林映霜这样子，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让他如此动怒，于是便说道：

“你若是冷得厉害，也进去吧。”

林映霜抱紧了手中的剑，说道：

“姜书嫣你是真不知道江见秋对你的心意吗？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姜书嫣平白又被吼了一嗓子，眨了眨清丽的眸子：“我知道她兄长被关在琉璃山庄，可总得让马车里的这两个人活着吧。”

但林映霜依旧说的强硬：

“他们死了也是活该！”

她皱了皱眉：

“琉璃山庄的柳乾派人折了你的剑，抓了见秋的兄长，你撒气在两个不会武功的人身上，这算什么本事？”

两人快要吵起来时，林映霜看向姜书嫣，四目相对，后者眼中满是坦荡。

林映霜心思一动，姜书嫣也许还不知道吧？

对上姜书嫣探究的目光，他突然犹豫该不该告诉姜书嫣。

“你要说什么就快些说，怎么磨磨唧唧的。”姜书嫣看得出来，他有事瞒着她。

犹豫良久，林映霜缓缓说道：

“柳乾曾当着她兄长的面，毁了江见秋的清白，又打得她兄长残废。”

“这件事情走漏，柳夫人只能将气撒在她身上，百般侮辱刁难。”

“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吗？”

在说话的同时，林映霜的手已经按住了剑柄。

若是姜书嫣如同那些小人一般，将这件事情当做谈资，他会立刻杀了她，绝不手软。

“我……不知。”

心脏蓦地收紧，好似被人不断的揪紧，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此刻，大雪漫天。

此刻，冰冷刺骨。

姜书嫣说着不知，眼底却有一片猩红弥散开。

难怪江见秋有时候看她的目光中，带着那么浓重的痛苦。

难怪江见秋有时候看着她，笑着笑着便突然别开目光，难怪她明明也算豪爽之人，却会那般避讳。

难怪……

姜书嫣脑海中是一阵天旋地转，面前所有事物都在旋转，看不清晰。

她后退两步，撞在了马车边缘的横木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红的发黑的液体在地上晕开，如同地狱伸出来的魔爪，触目惊心。

姜书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却突然失了声，一个音节也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