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参议……

你说……

二十年后，你我是否还会相逢？

不需经这乱世刀剑……只需为柴米油盐奔忙？

在汴京或者在临安城的街市里……过那些烟火寻常的日子？”

……

“会！无论是二十年、二百年、甚至一千年——我们终会重逢！”

……

顾北离猛地睁开眼，从床上惊坐而起，环顾四周。

他喘着粗气，房中一切，都是他躺下时的模样，只有流动的红光透过偏光玻璃，让他如沐血河之中。

“又是那个梦……”

他扶着脑袋，起身倒了杯水。

梦永远是一样的，其中的痛彻心扉也那么真实。

只是梦里那个女人的声音，究竟是谁？

什么乱世刀剑、什么烟火寻常……

窗外，“夸父”的光由蓝变红，进入全程临检状态。这样的场面一月之中总有几次，作为世上第一座太空电梯，人类跨入宇宙纪元的里程碑，高强度使用之下，“夸父”进行这种全面停运的检修频率越来越高。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买下这套小公寓的时候，那个身材姣好的房产销售冲着自己喋喋不休。

他们广告词引用了上世纪一部很有名的科幻作品中的名句——

“这一刻，整个宇宙为你闪烁。”

仿佛暗示着冤大头们，住在这里，就住在了时代的潮头。

在最初五年里，那由蓝到绿的光芒变幻，意味着太空电梯开始全功率运转。就像是一场人类向着宇宙进军的的华尔兹舞曲，令人心绪激昂，偶然的红光则是这场舞曲中间的变奏。

当年，每个人都认为那是宇宙纪元的开始。无论资本还是平民，都打破头去想要挤入到这场太阳系大航海时代。

然而，泡沫的破碎要比所有专家预测的都要猝不及防。

谁也未曾想到，仅仅十年，萧条就跟着降临。飞向太空的精英与资本并没有将他们在深空中开采到的财富反馈回地球，即便如“宋”这样的千年帝国，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深空殖民地的欣欣向荣对应之下，是大地上萧条降临——带着追日逐光梦想的“夸父”，开始成为人们憎恶的对象。

他也亦然……

太空电梯那不断交错变幻的光，在他被告知停发年终奖后终于让他觉得是一种灯光污染。

“小度小度……现在几点？”

顾北离洗了把脸，披上军服，犹豫一下，还是将配枪给塞在了枪套里，挂在腋下。

——这年月，越来越不太平，挂一把没有什么大用的墙手枪多少让他心安。

“晚上六点十分，美好的夜生活从一杯热腾腾的特仑苏开始——顾参谋，今天是上元节庆典，殿前司命令所有人员须于七点整就位。”

机械音响起，还带着些许的俏皮和万恶的广告植入，承平已久的商品社会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

“……我是文职，老杨那老混蛋难道要让一个写战史的去负责大佬们的安保？”

“顾参谋，根据您的履历记载，您在2118-2124年期间于轨道空降部队服役，严格意义上讲，执行安保工作，您比殿前司的新兵们要合适得多。”

他口无遮拦吐槽、AI一如既往装傻。

这台AI由千度公司出品，不知怎么打入了军方供应体系，甚至还成功地将广告服务一并植入。

“电梯还在临检……庆典八点能开始就不错了，话说回来，这几年的上元节庆典是越来越无聊了，也就女团跳舞还有些看头。”

顾北离边收拾东西，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道。

他单身，每月那点微薄薪水，除了自己连只狗也养不起，闲来无事就是和这“小度”逗闷子。只是军用版的AI，幽默指数被限制得有些过了，以至于说起话来，总算像一个人工智障。

“对不起，您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

顾北离决定不再理会这家伙，挥挥手便出门去了。

今天是元夕，作为地表最为繁华的都市群之一，临安自然是热闹非凡。出门光是叫车就叫了二十分钟，然后是意料之中的堵车、意料之中的迟到……

而他穿着一身帅气的军用短风衣，坐在后排，看着窗外流光溢彩。

“你们当兵的……元夕还要任务呀？”

出租车司机挠了挠络腮胡，显然是个话痨，一直想要同他搭讪。

“嗯……”

顾北离淡淡应了一声，出于防备的本能瞥了眼他的营业执照。

那上面的确是张留着络腮胡子的脸——韩臣。

“执行任务还要打车？”司机一脸的难以置信。

“可不是么？还不给报销……”顾北离吐槽一句，随即不再理会他的喋喋不休。

车流之中，出租车走走停停，他倒是乐得清闲，放下车窗，呼吸这座城市的潮湿气息，看街边相爱的男男女女，如风景一样掠过。

梦里的声音又一次从脑海里钻出来——“过烟火寻常的生活……”

可他刚想要去思考一下，就被两通电话打断了。

路上，他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出版社的小李编辑向他催稿，那小姑娘野性得很，像是风中一缕轻絮……

“——我说顾大参谋，你那《东方世界军事史》最后一卷什么时候能写出来？

……是，电子出版时代，上线是分分钟的事情！但这也不是你拖稿的理由啊？

诶！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本书，我推了多少个大作者的签约！太子妃的《两宋惊涛》我都给拒了！

我不管你什么军务繁忙，已经给你延期半年了！要是上元节假期结束你还没有交稿，信不信我炸了‘夸父’给你看！”

还有一个电话是他顶头上司杨上校打来的。

那汉子曾是轨道空降兵的英雄，性烈如火，一个人单枪匹马就端掉了一个极端主义者营地，因而也只有他治得了顾北离这懒散性子。

“你怎么还没有到！

堵车？这不是借口！

文职？

殿前司这帮废物，你一个文职能打他们十个！不然老子为什么要调你过来？真当是为了方便你摸鱼写书么？

……我警告你，要是七点我还没有在夸父下面见到你，信不信老子给你绑到轨道舱外面，把你送到新汴京去！”

——新汴京是“夸父”的轨道平台，经过十年建设，如今已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太空城。其间有常住居民两万，除了军人，绝大多数都是为太空港服务的人员，无聊的很。哪里比得上下面临安的五光十色。

只是杨上校一向说到做到，顾北离可不敢去赌他能发善心或者忘了……

通讯切断，他朝着那位络腮胡的司机咧嘴笑了笑，然后干脆地掏出配枪和证件，征用了这辆出租车。

距离七点还差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出租车风风火火，杀到了“夸父”下面。因为驾驶风格实在太过奔放，两台值守的步战车已经将他锁定。

不过，这位顾参谋似乎太熟悉他们的流程，丝毫不以为意。下车之后甚至还有闲心付掉了车钱，而后才高举证件，亮明身份。

“顾北离！你搞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不怕误击么！”杨上校带着一队轻装甲士迎了上来，他们身上，防爆装甲被擦得锃亮，肩甲上甚至还挂着华丽的仪典配饰，看起来滑稽无比。

“啊，放心、放心老杨，以我司的官僚水准，只有你有现场决策权，在他们层层上报到你的时候，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他说到一半，看着杨上校脸上阴晴不定，赶紧岔开话题：“不是老杨……守备方案我都交了啊，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大费周章把我调过来，要做什么？我先说好啊，战场攻坚啥的我在行，要员防卫我就是个二把刀，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二把刀也是刀！”杨上校板着张脸，“小鱼那不靠谱的说要去追回女朋友，临时放了鸽子。仪典七点开始，别废话了，去换军礼服！一会儿给我寸步不离，护卫太子妃！”

“啥玩意儿？军礼服？太子妃？我可是在休假诶老大！不可能给某个大小姐做保姆！再说那位太子妃不是还没结婚么？”

顾北离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太子妃已经订过婚……”杨上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跟着他说了一句，然后方才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子多余给你解释这些！今年元夕本来就不放假，况且……已经让你吗摸鱼一个白天了。”

恰在此时，轨道由蓝变绿，轨道舱成功降下……

大批参与仪典的显贵，簇拥着一个女人，从中转大厅走出。

他们刚刚从太空殖民地归来，随行保镖数量不多，地面安保完全交给了殿前司。

此时此地，至少三颗卫星定轨于他们上空，还有一百二十架无人机严密监视周遭。

殿前司麾下控鹤军将整个“夸父”周围都进行了警戒。

方案是老杨和顾北离一起制定的，本来说好，顾北离只需动动脑子，不用出力为权贵们站班，谁曾想到某上校终究还是将他给拖了过来……

“言而无信，还扣我奖金……”

他嘟哝了一声，硬着头皮从一旁甲士手里接过军礼服，匆匆换上。一并接过的，还有一柄折叠起来的伞兵刀。

“别废话，干完这一票，给你升中校！”杨上校瞪了他一眼，而后变脸似地换上僵硬的笑容，带队迎上。

“别乱立FLAG啊喂！”顾北离吐槽一句，却也毫无办法，只得摇头丧气 向“夸父”的方向走去。

殿前司甲士分为两列警戒，遮蔽道路。而空港之中，权贵们涌出，其间女人仿佛被众星拱月，大方得体地同杨上校寒暄之后，却分开众人，径直向顾北离走来。

她穿着高开叉的红色礼裙，上面用金线绣着朱雀图样。纤纤玉手伸到他的面前，可那指节之上，却布满枪茧。

“——你好顾北离少校！”她开口，似乎与他本就熟识，“我是赵九歌，久仰大名！”

而她的声音，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顾北离心下一凛，抬头，迎上的目光中，有若星辰闪烁。

恍然之间，只觉时光逝水，一跃千年。

……

好，请主演们过来给大家拜年啦！

大家往中间凑一凑——

诶，那个顾参谋，还有太子妃，你这一身还是现代装啊，换回古装换回古装去……

你们看韩世忠和杨再兴都换好了！

来、来兀术、赵构再往里挤一挤……

大家听我指挥——给各位看官老爷们拜年啦！

祝大家：龙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