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狞笑着，以为自己几乎得手！

但他手中长刀却没传来刀锋入骨的手感，取而代之的，是根本无从抵御的怪力直接将长刀崩飞！

一杆马槊从侧探出，那兵刃来势极快，在最后一刻，荡开刀锋，甚至将他连人带马都推得几乎失了平衡！

霎时之间，一道黑色旋风横在二人之间。

斛律根本不及反应，只看清是一匹黑马呼着灼热的气息，长嘶着朝自己坐骑撞过来。那马上骑士，一身玄甲，根本不待搭话，只一手拎起赵璎珞的腰带，同时手中长槊，顺势跟着也横扫过来！

他大惊之下，赤手空拳就要去夺那马槊，却不料槊锋猛地一抖，再没有给他做反应的时间，锋锐直接划开他的喉咙，让胸中热血止不住地喷涌而出，溅起三尺高的血泉。可即便这样，那忽然杀出的宋军骑士，也毫不留手，复又一槊将他已失了力气的身子高高挑起。

斛律的身子别看如何雄壮，这时却只能若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被轻易掷于马下！

这一瞬之间的暴烈杀戮，犹如魔主降世、修罗乱舞！

“——斛律！斛律！”

周遭女真骑士，望见这样的死战，一个个也都瞠目欲裂。

他们都是知道这员拔离速亲将的本事，这亲将乃是他们之中最为强壮敢战之人，是凭着实打实的军功走到今日，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在完颜拔离速面前最是心腹，战场搏命，居然连招架都没来得及便被那忽然冒出的宋人骑将斩杀在地！

此一刻，拔离速生死不知，斛律眼看是死得透透的，他们手中动作甚至都没来由地跟着慢下了半拍，只有少量金军老卒，方才发出野兽一样的呼喊嚎叫，策动战马不管不顾就要包抄上来。

而斛律，此时胸口血洞还汩汩地向外冒着，一双睁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已过正当空的太阳，他似乎直到此时还未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家如何被一合之间杀死在地……

……

“直娘贼！殿帅如何还这样不惜身！刚刚那情势，但凡换个人来，都未必能从那黑汉子手中救你下来！”

一个声音在赵璎珞的头顶响起，显得精神抖擞，甚至还带着点小小的骄傲。

听着那咋咋呼呼的话，她只觉松了口气——

“杨矛子……”无数的倦意、伤口的剧痛一时间涌了上来，这位大宋帝姬精疲力竭地说了声，“你倒是精神……”

“嘿！殿帅说得什么话，这痛宰金狗的活计，我杨再兴可是越杀越有劲！”

说着，那汉将把战马轻轻一提，黑色神骏好似听得懂话一样，长嘶着跃起，展示它的雄健有力。

那些红着眼涌上的金军，使出全身解数，想要将他们二人一并截杀下来。

可杨再兴又如何怕了他们？哪怕需要护着一个人，却犹自将一杆马槊舞得水泼不进，仿佛有百手千眼，连打带刺，走马踏阵，有若闲庭信步！

陆续七八个自负勇力的女真骑士冲杀过来，在他手中都是未曾走过一合，便不甘心地落马倒地。而剩下的女真骑士调整步调，刚要结阵上前，却没提防，自己阵势侧翼被百余踏白营精锐直接席卷，金军亲贵，猝不及防之下被杀得人仰马翻！

“直娘贼——抢你们杨老子人头啊！”杨再兴没捞到什么人，还被溅了一身血，皱着眉头嘟哝了一句。不过，他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鞍上可还带着顾王爷未过门的王妃，自然不太敢托大，一声呼哨，带着几十精骑冲到一个大些的宋军战阵之中，方才试探着问：“可要先送殿帅去阵后稍歇？”

赵璎珞之前被他拦腰捞起，被打横过来放在鞍上，身上又带着伤，还跟着他厮杀一阵，这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被颠得散了架，手中也只剩下半截断剑。

听到这夯货有此一问，她方才缓了口气，从马上滑下，有气无力地挥着手：“莫管我……拔离速——去黑旗那处，寻到拔离速宰了！”

“拔离速？完颜？”

杨再兴听到这名男子，兜马回望，却只见周围到处都是一阵又一阵骑军在盘旋着厮杀、到处都是人马鲜血在半空泼洒，却哪里还能见到刚刚那面显眼的黑旗！

这汉子懊悔不已地一拳擂在马鞍上，他刚刚只顾得厮杀的爽利，最多想得到照拂一下那位殿帅，哪里还会去想这样的混战之中，还会有这等女真亲贵重将！

“——直娘贼！俺这便去寻！”

他当即便兜转战马，却又被赵璎珞拦了下……

“算了——来不及了！突营、突营，杨矛子你去做全军的先锋，从侧翼打进去！咱们去——去把这十几万金军击溃碾碎！”

赵璎珞身旁，自有人拉过一匹无主的战马，她从地上挑起一柄长枪，指着东面金军已经被踏破的营寨——那里已经开始有宋人骑军尝试着突入其中，撕开整个金军侧翼防线。

汉家儿郎的呐喊开始从四面八方席卷整个战场——这场规模浩荡的骑战，在此时也总算分出了胜负！

金人似乎已经认下了西翼骑战失利的苦果，残存女真轻骑，开始向北脱出战场，或者直接向东，从已被攻破的栏栅间退入燕云新军的步军大阵。

可惊慌失措之下，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卒忽视了一点，那些位于第二阵上作为支撑的步军甲士，根本不是曾经可以倚靠支撑的天下强军——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马，此前甚至连战场都没有上过，便是派了监军、便是练了半年多，在今日战场上也不过是一群惊惶不安的羔羊，怎么可能抵得住宋人虎狼！

尤其是他们这些女真军中最为悍勇的老卒，出战之时，威风凛凛地从这些人面前掠过，可两个时辰的血战，归来之后却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而他们身后，却还跟着衔尾追击的宋人骑军！

奔雷一样的马蹄声都压不住阵中议论，各猛安谋克中，那些仅有的老卒监军几乎立刻意识到了问题，他们越众而出，大声呼喝，可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可能弹压得住整个大阵……

紧接着，那一队队汇集成箭簇，踏破西侧栏栅，冲入他们阵势空隙的宋军轻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名逃兵转过身去，几乎眨眼便被后方督战的骑士射死，可这一箭，却将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扯断！

几乎是瞬息之间，零散的溃逃变成了大规模的溃阵——金军整个西翼阵势，居然开始如雪崩般全面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