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王爷如今权倾天下，谢自然是不用再去谢那两个骗子的。

隔了一夜之后，那黑瘦子酒醒，听闻昨夜所作所为，当即在审讯室里就吓得尿了裤子。虞允文他们甚至连手段都没有上，只是分开审讯没有多久，便将一切搞得清清楚楚。

那矮胖汉子名叫王寅，黑瘦子叫做石千，二人是同村发小，身边兄弟都是混漕帮，卖苦力的。可这两个家伙却不甘于此，终日只想着一夜暴富，又看不上那苦力活，于是只得游手好闲，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汴京大战后，听得北方金人那边放开了贸易，据回来的客商们说，那些女真人、契丹人、奚人，虽然凶蛮，但称得上人傻钱多！

于是，这做着发财美梦的哥俩便凑了身上仅有的钱财，搭了条船北上到燕云地界上行骗，只可惜时运不济，蹉跎一年多，竟是什么也没挣到，只得召集了十几兄弟，搞了一条破船，做些私下贩运违禁品的生意。

——他们甚至还伪造了一张私掠许可证，将自己吹嘘成扶桑沿海赫赫有名的海贼。时间长了，居然也在渤海湾叫出了赫赫威名！这方才被兀术盯上……指望这两个“手眼通天”的私掠海贼，看看能否另辟蹊径，给他搞来心心念念的“霹雳炮”。

……

顾渊看着面前那一份密匝，还有北方千里加急传回的确信消息，忍不住捂住脸，替自己北方那位“手足兄弟”叫苦——堂堂的大金实权亲王，手中至少握着六七万精甲的完颜宗弼，居然被两个不入流的骗子给骗了一万两黄金……最讽刺的是，居然还是用他顾家的银票做得交割！

“当真这么简单？”他又看了一遍案牍，还是难以置信，本来至少该是个惊天大案，怎么就成了一场甚至带着喜剧色彩的坑骗？

“当真这么简单！”虞允文倒是肯定，“那王寅，懂些炼丹之术。按着他吹的牛，还有同伙交代，当时是石千从军器监里窃走了印信和一个采买的方子。我们也照临安军器监试过，按照那两个人犯交代的配方做出的火药确实能炸，可威力极小，论伤人怕是还不如爆竹。”

他犹豫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道：“王爷看……要不要拿住这条线？”

“拿住它？”顾渊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将假消息透回去么？兀术也不是傻子，时间长了肯定会穿帮的……”

“穿帮？”

“就是败露的意思……别管这么多了。”顾渊挥了挥手，也没太在意——反正虞允文早已习惯他时不时地蹦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词语，见怪不怪了。

他此时已没有再查下去的意思，只是独自思量一会儿，笑着吩咐说：“让北面魍魉行动起来，再确认一下，看看卖过去的那个方子是否能拖延对方进度。若是有用，便让那两人隔几个月送一张错的方子过去，还可以配一点假火药……左右也花费不了多少资源，只要能将金人往沟里带便好……”

他说完，又朝着虞允文补了一句：“另外，你们之前说得也对，这种东西，守是守不住的！通告各军统领、参政，做好遭到金军火器轰击准备！另外，告诉虎穴——让他们重新制定炮战规则，准备与金军展开炮战！”

“是……”虞允文顿了一下，又问，“那王爷看，北伐之事，是否要再做计较？”

顾渊看了一眼他，声音往下一沉，简短答道：“不变。”

……

完颜宗弼自是不知，此时自己正被南方那位“挚爱亲朋”算计着……

大金这些年来算不上太平，对南方用兵接连数次的惨败，让他们丢掉了靖康以来获得的几乎全部土地；如今朝堂之上更是愁云惨淡——昔日名臣将相，星流云散，就连国主完颜吴乞买，也在数日之前中了风，如今连话都说不清楚……

放眼望去，整个大金居然只剩他完颜宗弼，还在苦苦支撑。

这位年轻的大金亲王，似乎就是要学着顾渊那般，固执地要为大金续上那一口气。他从一切可能的地方聚拢人马、筹集军资，以劣势之军，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样子，同宋军的河东、河北大营遥相对峙，所作所为，当真配得上国之柱石这般称谓！

这几个月来，他像个英雄一样召集女真亲贵、北地世家，试图唤起他们心底已被浇灭的勇气，共抗强宋！

白天，他与那些燕地豪强往还，许给他们官爵、利益，要将他们死死绑在自己战车之上。

而晚上，他便在燕京城旁的万泉寺左近，向年轻的亲贵、向左近北地豪强的少年郎们宣讲那些阿骨打老皇帝起兵时的故事——那个年纪的年轻人们，可是最容易被这种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传奇打动。

听着这位四太子的故事，仿佛他们也将跨上战马，将大金这已倾颓的天空给托举起来！至于那些原本就追随着兀术的年轻亲贵们，这时候一个个更只觉热血沸腾，纷纷言说大金真是何其有幸，居然在国势衰颓之时，又遇上了一位阿骨打老皇帝似的人物，要带着他们再造帝国！

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位兀术，还有希尹、拔离速……却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同那些首鼠两端的蒙兀、高丽人甚至郭安国这样的燕地豪强讨价还价。用骏马、美人、金银塞满他们无休止的贪婪，好让他们暂且放松对女真边境的袭扰，叫大金能够腾出手来，同顾渊在燕云一决生死。

尤其是鸭绿江畔的高丽人，宋人一番威逼利诱下，他们可是直接陈兵于鸭绿江之南，刀锋所向，直接便是辽阳府这等要地，若是真的出兵，很有可能截断燕云与女真龙兴之地的联络……就算那万余家丁似的高丽兵怕是还不一定打得过辽阳府守军，可放在那里，对于他们来说便是个巨大的威胁，他们这时根本抽不出手来对付那些该死的高丽人！

今日，完颜宗弼的军帐之内聚拢了如今这残破大金几乎所有还有心一战的人物，原属西路军的希尹和拔离速、自己这边的韩常、阿鲁卜，还有投靠过来的郭安国与渤海人王伯龙……他们围绕着巨大的舆图，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