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家了。”

幻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天问愣住了，他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为什么没有家？每个人不是都有家的吗？你的家怎么了？”

看了他一眼，幻枫把脸埋进掌心，再抬起头的时候，多了一份淡然。

这样天真单纯的人，足以成为一个合格倾听者，他很羡慕，今天之前的自己，也是如同天问一样的，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蠢的可笑啊！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算圣族还是人族，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自我记事以来，便生活在圣族。”

“我的父亲是圣族的族长，母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女子，她只是别人送给父亲的一件礼物，但父亲却很爱她。”

“父亲的原配妻子，也就是族长夫人，好多年前就不在了，他也一直没有再娶，有了母亲之后，想风风光光地娶她做夫人，可是圣族的族老们不同意。”

“因为母亲身份低微，他们决不允许她沾染那个尊贵是位置，好在母亲不在意名分，父亲也足够爱她，即便顶着来自族老的压力，依旧只要她一人。”

“没过多久，母亲就怀上了我，为了我能平安降世，父亲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地陪着母亲，就连族内事务都搬到了寝殿内处理。”

“再后来，我出生了，族老们并不承认我的存在，是我的哥哥，圣族的少主，力排众议，坚定地站在父亲这一边，不仅将我的名字纳入了族谱，还抬了母亲做侧夫人。”

“从小到大，哥哥待我极好，会陪我玩，会亲自动手给我雕刻小木偶，族中其他小孩子不喜欢我，经常私下欺负我，也是他挡在我的面前。”

听到这些，天问更加不明白幻枫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家，明明他的父母恩爱，哥哥对他也很好啊。

“那你哥哥对你还真好啊！我没有哥哥，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当然了，我也有很多小伙伴的。”

“他对我好？”

幻枫忍不住嗤笑一声。

“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止我，父亲，母亲，乃至整个圣族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族老们更是说他养虎为患，一个个痛心疾首。”

“直到父亲突然染了恶疾，母亲寸步不离地侍疾，也病倒了，最后药石无医，撒手人寰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的病情突然加重，没过多久，也随母亲去了。”

“临死前，父亲把我们叫到床前，嘱咐他要照顾好我，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从此，他成了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他突然变了，父亲尸骨未寒，他却要杀我，说我只是一个低贱的杂种，玷污了圣族的血脉，该下去陪父亲。”

“族老们见他幡然醒悟，纷纷喜笑颜开，全力支持，要拉我殉葬，好在父亲还有几个心腹，护着我逃了出来。”

“知道我跑了，我那好哥哥便派人追杀，就算是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回去，他要亲自确认。”

说到此处，幻枫低声笑了出来。

“你看看，他多小心谨慎啊！”

天问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疑惑道：

“他为什么要突然那么对你啊！他之前不是一直对你很好的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我问了，他也毫不吝啬地告诉我了。”

幻枫淡淡地笑着，笑容里却是无尽的凄凉与嘲讽。

“他说，一个低贱的人族，居然妄想染指属于他母亲的位置，他说，一个卑贱的杂种，不配做他的弟弟，他还说，每次我叫他哥哥，他都觉得恶心。”

“他亲口承认，父亲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他亲自下的毒，母亲也是。”

“他竟然弑父！如此大逆不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简直是狼心狗肺！”

天问一下子把手里的草扯断，猛地站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

“为什么？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了圣族族长的宝座。”

天问眼睛瞪得老大，十分不解：

“可他是少主，族长之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啊！根本用不着抢，还是用这样令人不齿的方式。”

“是啊，没人会跟他抢，可是他不信啊！看到父亲宠爱母亲，看到父亲溺爱我，他怕了，怕父亲会不顾反对，让母亲做夫人，更怕我会成为嫡子，和他争抢族长之位。”

“他的世界里，不允许存在一丝其他的可能，所以从我出生起，他就做出一副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爱我这个弟弟的。”

“哦~这个我知道，如果他不喜欢你，欺负你，你父亲会不喜欢他，他害怕你父亲为了保护你，把族长之位传给你。”

终于有一些是天问能想通的了，但想通了，他的火气反而更大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下毒害死你父亲啊！那也是他的父亲啊！他真的是太丧心病狂了！”

“也许，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演兄友弟恭的好戏了吧，又或许，他怕时间长了，发生不必要的变故。”

“今天追杀我的那些人，就是他派来的，如果不是遇到了你，现在的我，估计就是一具凉透了的尸体吧。”

“这次没杀死我，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走吧，和我待在一起，只会等来无尽的麻烦，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你的恩情。”

幻枫抬头看着天问：

“若我侥幸不死，一定会去找你，当牛做马也好，把命给你也好，总之，我会想办法报答的。”

说完，看向了远处。

空气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天问粗重的喘息声，他是真的很生气。

幻枫所说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在他的世界观中，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很难想象。

至于恩情……

“我不需要你报答，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好人做到底吗？虽然我不是人，但我会保护你的。”

“既然今天救了你，我就不可能抛下你不管的，万一下次被人打死了，我不是白救了吗？”

“你说的那些人，我一点儿都不怕，让他们尽管来好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本来白天杀了人还有觉得不该杀，如今听了幻枫的遭遇，只觉得白天杀人的时候太磨叽了。

他还想要安慰幻枫，可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几度欲语还休，最后放弃了。

还是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他待着吧！

很快，夜幕降临，明月初升，皎洁的月光下，两道影子和树影融为一体，与黑夜一起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