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孟一突然发起高热，无意识的蜷着伤腿直喊疼。

孟小银和傅小玉两人拆下门板前后脚抬着他进了城，她疯狂拍医馆关上的大门，透过门缝看到一簇亮起的灯火后心噗通乱跳起来。

看病是要钱的，可他们......没有钱。

医师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他检查了孟一的伤势后叹了口气：“得赶紧治着，不然这腿就要废了，人说不定还得没。”

“可这药费......”

他朝穿着破烂单薄的两人看了眼，老眼中闪烁着精光。

银子。

孟小银哭成了泪人：“医师，您先治着，等我明日去问道山上求了仙人，一定会回来报答你的！”

医师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眼睛微微睁大，稀疏的眉毛倒立成了八字眉，脸上耷拉着的一层老皮堆积起来，嘴咧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露出满口的大黄牙：

“仙人？”

“仙人早在半月前就走喽！”

他朝身后医馆伙计招了招手，把三个人一起丢了出去：

“打扰我好睡，没揍你们一顿就赶紧千恩万谢去吧！”

孟一沁出满脸的汗，唇也苍白起来。

傅小玉受伤不轻，哪怕尽力抬起眼皮最后还是忍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沉沉睡去。

孟小银像是被打了一闷棍。

仙人走了？

在距离问道山只差一座城池的时候，她才知道，这几年的无数遐想，最终成了一场幻梦。

今晚可真冷。

她抱起双臂，看着头顶稀疏的星星，惨淡的月华落在身侧二人的脸上，像是冰凉的雪光。

时间似乎回到了那一年离开栖身的破庙时，他们三人透过没有瓦片遮挡的屋顶看了整晚的月亮。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二天一早，傅小玉挣扎着醒来，他瞧了周围一圈，惊慌的喊了声：“老大！”

已经没了那道瘦削的身影，他的衣襟内，多了个钱袋子。

里面装着三两银子。

孟小银，成了三块小小的银锭子。

脸颊冰凉一片，傅小玉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已满脸泪痕。

总是说要把两位小弟卖了赚钱花的小丫头，为了给弟弟治病，把自己给卖了。

红墙绿瓦内，孟小银洗着永远洗不完的衣服，扫着地面上永远扫不完的灰尘。

真累啊，可想到这一切能换来两位小弟的平安，她又觉得什么苦都值得。

一晃十年过去，

“小青蛙，呱呱呱，白白肚皮大嘴巴！”

女子拧着手上的一片杏叶，口中一遍遍念着顺口溜，她看着通向院门的那条石子小道，两侧芭蕉青翠，却没有映入她的眼中。

在盼着些什么呢？

身后侍女显然会错了意：“三十六姨太，您别急，老爷说不定会想起你的。”

“呵呵，但愿吧。”

当年那位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已经成了位清艳貌美的女子，也从服侍洒扫的小丫鬟一跃成为寂寞高墙中的大府姨太。

孟小银只见过顾家老爷一面，因为容貌出众得以擢升，然后......就被彻底忘记了。

她刻意没在顾傲天面前露面，省的被那个惯会歪嘴邪笑的男人惦记。

杏树下有个秋千，她荡呀荡，荡呀荡，偶尔在短暂的裙摆飞扬，脚不沾地时会冒出一个念头：

仙人们腾云驾雾时，也是这样的感觉么？

她不知道。

晚上，她闲得无聊正翻着话本，刚看到一回“黛玉姑娘力扛九足鼎，一举封神”时，门窗传来吱呀一声响。

我擦！

那位色中饿鬼不会这时候想起她了吧！

别啊！

进来的是两位男人，左边一位长眉入鬓，目若寒星，右边的一位浓眉大眼，丰逸俊朗。

隐隐的，透着股熟悉。

“老大！”

一个称呼，让孟小银匆忙将话本塞到枕头下的手顿住了。

“小玉？孟一？”

傅小玉眼中寒冰消融，孟一已经毫不顾忌的落下泪来，他一个熊扑飞奔上前，动作敏捷的比起练家子还要快上三分。

在就要碰到孟小银的时候，一道绳索缠上他的腰间，一把将孟一甩到了墙角处缩着。

“这......”

是神仙术法！

傅小玉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像是经过数年酿造的醇酒，低沉不失清冽：“老大，”

“我们回来接你了。”

两位少年怎么度过的这些年呢？

找不到孟小银的他们穿过无数城池，走过千万里的路，吃了许多许多的苦，只是为了寻到老大口中的仙人踪迹。

修炼有成后，他们回到这座城池，想要为当年破碎的梦画上一个完整的圆。

“老大，你想成仙么？”

成仙？

孟小银沉默了。

眼中希冀的光渐渐黯淡。

烛火昏沉，女子仍能看见两位男子面上生辉，犹似少年，可自己呢？

她抚上自己的面颊，纵使娇美如花，可岁月的刻痕不可抹去。

十年的时光磨平了棱角，当年说出“我要成仙”时的冲劲，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

问道锋顶，祥云层卷中松柏俊挺，撑如伞盖的枝叶下有一亭台，台中人虽多，却静谧无声。

沈秋寒见虫峰弟子步伐渐缓，心中微定。

作为凌霄阁首座，三关阵玉虽把持在他手中，但一经启动他能干涉的并不多，如眼下的明心路，他最多只能将幻境中的时间线再次拉长十年。

“不只是因为你是虫峰弟子，”

男人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青丝白裙的少女身上：“天才之名从来都是以稀为贵，再者......”

“凌霄阁的碎云剑法，最多只可由二十人联手施展。”

“纵横九州的云霄剑，只能有二十柄，”

“我......不能破这个例。”

他的目光转移到面上狰狞之色褪去，傲色渐显的孟神女身上。

显然，她即将破关。

世人不知，新秀三关从来不是为选拔天才，而是为天才正名。

只是给宗门上层看中的弟子一个走入九州万民视野的机会。

先有天才，后破三关。

他们看中了孟神女，所以，不能有孟婵。

微一闭目，沈秋寒淡淡道：“准备好迎接你们的师妹吧。”

十九位新秀互视一眼，心中并无其他想法。

比起从虫峰出来的四阶弟子，并肩而立的人身份足够高，他们的天才之名才不会被冒犯，当然更加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