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风急雨骤，两旁的树木被吹打得左摇右摆。

上官杰愣神这一会儿，风雨呼啸声从窗外传来，刮得人心惊。

梅儿上前来，将殿侧的窗子一一关合。风声渐小，但殿内的光线似乎暗了不少。

梅儿向兰儿使了使眼色。

兰儿点头，拉着石开山告退而去。

梅儿轻轻唤了声：“王爷？”

上官杰才反应过来，有点不知所措。

梅儿上奏道：“今日万妃临产，胡内史大概把邸报急事压着。王爷，楚王已经离开了建邺，分兵几路北上要回邺城。楚王长史公孙弘已经到了庐阳，他拿着大司马府的命令，要征调庐江、淮南二郡的水军船只，协助楚王沿长江、濡须水、施水和肥水一线水路运兵北上。”

“扬州还是乱糟糟的，四哥就这么着急要回邺城了？”

“长沙王位高权重，谁敢行刺他？怕是与宗亲诸王中某位已经撕破脸皮，而楚王这个时间全力回师建邺，怕也是与此有关。王爷，楚王借船借道，我们从是不从？”

上官杰没想通这个关节，问道：“四哥是朝廷大司马，连朝廷诏令多出楚王府，他要借道，如何不让？”

梅儿耐着性子解释道：“王爷，水军统领凌琳对我们把水军一分为二归属二郡，颇有怨言，他只是降将，与我们并无太深的渊源。一旦借船给楚王运兵，如若他跟了楚王不回来了，我们组建的水军可就是白白送人了。

再则，楚王的封国兵，大司马府兵和江、扬二州的州兵全军出动，人数众多。上次扬州兵被阻在居巢县，怕是已经有了不快。这次全军从淮南北上，路过居巢、庐阳、成德各地，万一找个什么借口，抢了地盘或是劫了粮草府库，又该如何？楚王狡诈贪婪，我们不能让他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

上官杰顿时懵了，儒儒道：“四哥要借船借道，孤还能拦着他不成？他真的要借机抢掠，孤也没有办法。”

梅儿连忙道：“王爷，防人之心不可无，该何去何从，应赶紧召集众臣商议。可惜万妃临产，不然听听她的意见，也是好的。”

殿门被猛得推开，外面的风呼啸着吹了进来。

上官杰正要发怒，却看见是小黄门小豆子慌张道：“王爷，不好了，万妃胎位不正。众人请王爷赶紧过去。”

“慌什么！”梅儿佯怒道：“妇人临产，忌恶之。万妃胎位不正，自有医正稳婆，要王爷去做什么？”

小豆子答道：“听内院的稳婆讲，孩子卡住了，只伸出来一只腿，无论侧王妃怎么使劲也无计可施。现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王爷定夺。”

上官杰连忙问道：“哪两个选择？”

“要么用沟钳将婴儿夹出，这样一来，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要么扩大创口，剖腹取出孩子，但侧王妃就很可能……血尽。”

上官杰吓了一大跳，大喊一声：“娇儿”，匆匆出了偏殿，向内院方向赶。

梅儿只得撑开竹伞，追上前去。

内院门外撑着无数把伞盖，众人在大雨下面色惊慌，议论纷纷，见上官杰匆匆赶来，又都集体沉默了。

上官杰看了看众人，心急火燎地问道：“谁能教孤，如何是好啊？”

广德王府外臣全都噤声，不敢多言。

万泽明无奈，上前哭诉道：“王爷，你已经有一子了。看在这几年夫妻的感情上，救救娇儿吧。她这次不走运，等养好身子，还是你的王妃。”

这个意思很明显了，红袖已经生了孩子，王爷你也不差这个。

上官杰想起了万娇第一次来王府，给他解了冻舌之围。她绝色俏丽，教会自己人事；又聪慧过人，总是能高屋建瓴看待时局。

过往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上官杰感慨万千，岂能无情。

于是，上官杰咬了咬牙，道：“那就先紧着救娇儿。”

万振飞在背后听着钱德海道了一声喏，心里不是滋味，可也不敢忤逆父亲和王爷的意思，心中翻江倒海，还是忍住没有啃声。

忽然传来一句坚决的声音，“慢着。”

广平公主上官秀却是走了出来，冷冷对钱德海道：“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上官氏的子孙，谁敢乱来？！”

上官杰带着疑惑地道了声：“阿姊？”

上官秀道：“王弟，不是我冷酷无情，历来宗室法理，都是保小。这也是我们上官氏子孙繁衍之道。你若是违背这条，以后哪有脸面去祭拜列祖列宗？”

上官杰一愣，问胡敬和钱德海道：“有这条规矩？”

胡敬和钱德海相视一眼，回之以沉默。

虽然没有明说，但基本上也是默认了这条规矩。

万泽明气急败坏，怒道：“公主你也是女子，也有孕在身，难道不知为人父母之痛？……”

他还要据理力争，却被万振飞拉住了衣袖。

万泽明怒气攻心，也不顾他人在场，狠狠地抽了儿子一个耳光。

万振飞一把抱住了万泽明，哭道：“阿爹，妹妹嫁得是皇室，由不得我们啊。”

万泽明也心知他说得有理，只是哀求般的眼神看着上官杰，浑身瘫软，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上官杰连忙去扶他，却听菊儿从内院出来，焦急万分道：“王爷，不好了。万妃大出血了，再不定策，就可能……都保不住了。”

突然又是一阵轰隆的雷声，众人皆大惊失色。

万泽明老泪纵横，死死抓住上官杰的手臂，哀求道：“王爷，救救娇儿吧。我给你磕头了。”

说罢便欲叩首，却被上官杰死死托住。

上官秀冷静问菊儿道：“侧王妃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孩子是男是女？”

“万妃出了好多血，又急又痛，气若游丝。接生的稳婆说，大概是个郡主吧。”

“大概？”上官秀皱了皱眉头，便道：“你进去问实了，再过来回话。”

“喏。”菊儿看了一眼上官杰，见他犹豫不决，又淋着大雨跑回内院东殿。

鱼向东不在，上官杰环顾四周，看向了王谦益，问道：“舅舅，你说孤该如何是好啊？”

王谦益本不想掺和，突然被问道，也有些慌乱。

他看了一眼上官秀，模棱两可道：“王妃是晚产，才致胎位不正，若是早点发现，将胎位移正了，也可顺产的。如今，孩子已经成人，又伸出一只脚来，再无法移位。舅舅也没有碰到这种情况。哎，这都是天意啊。”

虽然说得很含糊，但一向痴傻的上官杰却瞬间明白了。“孩子已经成人”，“都是天意”，看来王舅还是选择和上官秀保持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