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从地上捡起酒的包装盒看了看：“这酒好像挺有劲的，我也不能再喝了。”

“这才喝多少酒，你们别怕没有酒，酒有的是。”赵启章说着，真的去西间里又拿了一瓶出来，但赵东城和大风都坚持说不喝了。

赵启章见他二人说得诚心诚意，也就不再勉强，转而对老蟹道：“他俩不喝就算了，要不你再喝点？”

老蟹眯缝着一双醉眼，咧嘴打了个酒嗝：“我也算了，上午喝的酒还在肚子里放着哩。”

这时候大风接过了话茬：“要不是我今天从外边回来晚了，上午的酒场我肯定得参加，你们是在胖子的饭店里喝的吧？有多少人，喝了多少？”

老蟹点点头：“是在胖子的饭店，连我七个人，喝了有六瓶吧，我自己喝的肯定有一斤。”

赵启章感慨道：“还是年轻人好啊，身上能盛酒，我虽然酒量也不小，但终归是年纪大了，喝多了身上就不得劲儿了。”

“酒这东西，最好别喝过量，过量了就会损伤身体，这等于花钱买罪受。”赵东城随口说了一句。

老蟹不以为然：“像俺们这样的人，有几个是在乎这一点的，酒盅一端起来，谁还会想那么多？人活着还不是想活个自在，担心这担心那，整天缩缩叽叽的，这样活着还有啥意思？”’

赵东城知道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但心里也很坦然，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对待生活的态度肯会有不同，甚至价值观相去甚远，所以遇到这种话不投机的情况，他总是笑笑，以此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他们。

但他并不会多说话，也不通过表情显示出自己是反对还是赞许，因为他不想做违心的事。

赵启章接过了老蟹的话茬：“年轻人随便点，也不是啥坏事儿，你们在一起讲得就是个义气，这我还能不知道？我毕竟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大叔，像你这样理解俺们这些年轻人的人并不多。”大风不知是在拍马屁还是的确有感而发。

“就是，要不然，咱们咋能都愿意听大爷的？”老蟹随即附和。

赵启章开心得哈哈大笑。

赵东城也跟着笑，他佩服赵启章拢人的手段，但却并不想效仿，再说了，一个人的性格和生活做派，常常是固化了的，并不是想效仿就能效仿。

赵启章终于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想喝了，那就算了，天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四个人都站了起来。

“东城，你要是没啥要紧的事，就送送他，最好把他送到家门口。”赵启章用下巴指了指老蟹对赵东城说。

“嗯，好，你放心吧。”赵东城答应道。

老蟹向赵启章摆摆手：“大爷，今天麻烦你了，你歇着，俺三个走了。”

“你扶着他，小心别摔着了。”赵启章又对赵东城说。

赵东城这次却没有回应他，心说，你赵启章长讨巧耍滑，把我当成啥人了？你要是不说这话，我可能就去扶他了，你说了，我反而不扶了。

老蟹这时候却说话了：“没事，我又不是泥捏的。”

赵启章笑了笑，也就作罢。

四个人走到院子里，赵启章朝天上看了看：“有哑巴月亮，天还不太黑。”

说着话，大风和赵东城已经走出了院子，赵启章在大门口小声对老蟹说：“上访的事不要蛮干，行动之前最好先跟我商量商量。”

“没事，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老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大门外，赵启章又凑到赵东城跟前：“今天的事不要在外边乱说。”

赵东城笑道：“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赵启章看着三个人渐渐走远，融入了夜色之中，他才转身回到屋里。当他重新在沙发上坐定时，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这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周顺昌这个人有时候虽然很武断，但也有一些与他有利害关系的人，愿意让他村支书，而更多的人，对此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认为谁当村支书都一样，周顺昌喜欢捞钱，但谁又能保证，再上来一个人就不捞钱了呢？

要是上来的人比周顺昌更喜欢捞钱，那还不如继续让周顺昌干。

赵启章当了二十多年的村支书，他的所作所为，老村人还是心知肚明的，别的不说，在拆老大队部时，那些上好的桑木檩条都去哪了？还不是都被赵启章用在了给儿子盖房上了吗？

二十多年来，上面哪一年不发救济款？但老村人谁见到一分了？还是从周顺昌上台后，救济款才开始发给那些贫困户的，不管发放得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周顺昌毕竟没跟赵启章那样，把这笔钱装进自己的腰包里。

这些事老村人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不愿意说，不愿意说更不代表没有意见。

所以当老蟹和大风到处找人上访时，碰到了不少软钉子，最后终于有几个人，愿意跟他俩一起去上访，同意在上访名单上签名的，也有数十个人了。

第79章 他这一骂，有一些人坐不住了

他们开着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到了镇里，没想到镇里没把他们当回事，只派了一个小干事接待他们。

他们说了周顺昌的十大罪状，但镇里认为他们反映的都不是关键问题，他们所反映的问题，在各个行政村都是普遍存在的，并不是周顺昌一个人的问题。

三说两说，几个人最后连自己也泄了气，他们把联名单递上去，那个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放进了抽屉里，说会认真研究对待。

几个人在开车回来当天晚上，老蟹和大风来找赵启章，把上访的情况跟他说了。

这次上访，赵启章并不知道，但他也没怎么责怪两个人。

赵启章告诉他们，上访不是闹着玩的，要有充分的准备才行。

他让两个人回去继续联系人，同时搜集周顺昌关键性的违法材料，并说他自己也会为他们提供一些情况，他还说，以后有啥事可以直接找他二儿子赵康，最好不要再找他本人了，那样影响不好。

老蟹和大风都一一点头答应，赵启章从柜子里拿出两条钟鼎烟递给他们，一人一条。

两人客气一下也就接了。

赵东城紧锣密鼓地在窑厂里忙活了一段时间，不觉有些疲乏，想在家里休息休息，顺便把家里、地里拾掇拾掇，有空了就在村子里走走，跟村人们聊聊天。

这天上午，他正在村边的小树林里和几个人插马，远远地听见有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

不大一会儿，从村东开来一辆机动三轮车，车厢里坐满了人，车头和车厢两侧都贴着白底黑字的标语。

标语上写的是：老村毒虫，不除不行！字写得大而清晰，字体苍劲有力，看样子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

开车的人正是老蟹，老蟹把车开到赵东城他们身边停了下来，紧接着，后面又开来两辆机动三轮车，车厢里同样坐满了人，这两辆车的车头和车厢上也都贴着标语，一辆车上是写的是：铲除腐败分子周顺昌！另一辆车上写的是：不打倒周顺昌誓不罢休！

两辆车也停了下来，但都没有熄火。

老蟹和大风走到赵东城他们跟前，叫他们一起去镇里。

赵东城朝车上看看，三辆车上坐的都是老村行政村的男女老少，有几个平时跟他关系比较好的，车上的人和在旁边围观的人，个个嘻嘻哈哈，一脸兴奋，乐得跟过春节似的。

有主动上车的，有被硬拉上去的，当然也有人坐着连动也没动。

赵东城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一时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这时，车上又跳下几个人，呵呵笑着把他和剩下的几个人，连拉带推的都弄上了车。

要不是有车上的标语，别人还以为他们这不是去上访，而是去参加一项特别有趣的活动。

赵东城刚坐到车上，就有人递过烟来，不是一支，而是一盒。

赵东城看看，好像会吸烟的人都有一盒，他也就接了。

这些烟是谁给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虽然不想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但眼下也只好如此了，他不能做得太过分，不然很有可能会得罪一些人。

他想，老村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别说没有主见，就是有主见，有时候也由不得自己，真正办事儿的人不多，随大流的多。

既然坐到了车上，那就随遇而安吧，他也想跟着去看看稀奇。

再说，眼前的局面，是他赵东城能够左右了的吗？如果强行干涉，他必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为周顺昌这样的人，他值得吗？

三辆车一路飞驰着直奔镇政府而去。

刚到镇街南头，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不一会儿，众人都成了落汤鸡，虽然天气不是很冷，但猛然被淋了雨，身上的凉意还是很明显的。

车没有停，还是直奔镇政府。

到了镇政府的大门前，老蟹一加油门，要把车开到镇政府的大院子里去，旁边立即冲出几个人来，把他们的车强行拦下了，并要求老蟹把车往后退，停在大院门前的公路旁边。

老蟹跟他们争论了几句，但这几个人特度非常强硬，一点也不让步，老蟹只得把车退了出来，停在了公路旁边，其它两辆车也前后挨着，停在了那里。

雨还在下，众人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一窝蜂似地跑进了镇政府大院里。

镇政府办公区里很快走出一个人来，有认识的说这是副镇长郭亮。

郭亮把他们带到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太小了，坐不下太多的人，其余的人都只好在走廊里站着。

有人把衣服脱下来拧水，拧了水，然后又穿上。

女人也来了不少，她们的头发上淌着水，几个年轻媳妇爱美，穿得很薄，衣服紧贴在身上，这就更显得她们胸部高耸，两个咪咪轮廓分明，像是在外面露着似的，让男人们看着心里激动。

媳妇们脸上尴尬地笑着，用手遮遮掩掩，遮掩了，却又觉得还是不遮掩的好，一副失措的模样。

赵东城透过人缝往里面看，办公室里坐的都是村里爱出风头的人，镇政府的人只有一个郭亮，老蟹正把几张被雨水浸湿了的信纸递给郭亮。

郭亮很快地看完了第一页，正要看第二页时，被粘住，掀先不动了。

他把信纸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对几个人说：“对你们所反映的问题，镇里会给予重视的，你们最好选一个代表出来，这个代表可以起到上传下达的作用，这样镇里也好跟你们联系。”

有几个人立即异口异口同声要老蟹当代表，老蟹想到那些人大代表，到处跑着开会，挺风光的，想不到现在自己也能当代表了，就没有推辞，很干脆地表明自己愿意当这个代表。

郭亮问了他的姓名，在一个笔记本记了下来，接着他说道：“今天天气不好，你没看你们身上都淋湿了，不赶快回去换衣服，弄不好会感冒。”，他朝外看了一眼后，又回过头来，“你们反映的问题，镇里会开会研究，有了结果后，我们会派人通知代表。”

几个人大概觉得没啥可说的了，都站起来拖拖拉拉地往外走。

外面的人正都急着想赶紧回家，见他们出来了，马上嚷嚷着：“走，赶紧走，穿着湿衣裳太难受了。”

一大群人乱哄哄地走出镇政府大院，到了大路边，这时候雨已经小很多了，开车的人摇响柴油机，三辆车一路飞奔着开回了村子里，村里人见了他们的狼狈模样，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等了十多天，镇里没见任何动静。

这还不算，有一天，村人们都在家里吃早饭的时候，周顺昌忽然在大喇叭里吆喝上了：“村子里有些人，自以为了不起，想告我，你告就是了，你能告倒我，我佩服你，你要是告不倒我，有一天栽到我的手里，我管你过瘾！

你不是已经告了吗？我不是还是我吗？就算你告倒了我，我大不了不当这个支书，你也不见得就比我强到哪里去。

我也明白，这完全是背后有人在支持，我奉劝这背后支持的人，不要再背地里耍阴谋诡计，有本事你就站出来，咱们当面锣背面鼓地较量较量，不敢当面斗，背地里耍阴招使绊子，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这一骂，有好多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