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菌厂倒闭后，留下了一个烂摊子，那些烂瓶子烂麦子不会说话，没法提意见，但借钱给村里的人家，却都是大活人，他们担心自家的钱时间长了会黄，就急着缠住周顺昌要钱。

周顺昌一开始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后来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就在家里召开村组会议研究，让大家一起想办法。

借债还钱是个硬道理，有钱就能还上，没钱就只能干瞪眼，这道理谁都懂。

但钱从哪里来呢？在信用社贷的款和借私人的高利贷，在厂子倒闭后还剩了一点，但被周顺昌全部拿出来还了苹果树苗的钱，还没有够。

收统筹款的时候，周顺昌没敢加多，怕被村民们发现坏了大事，现在统筹款的村留部分还不够村里日常开销的，没法再挤出来哪怕一点点。

村留地已经卖过了，距离下次收回再卖还早着呢，其他还有啥办法搞钱？没有了！因此，大家只能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说的话都跟钱沾边，但却跟还钱不沾边。

赵东城正感到无聊，扭头看见大门外赵三柱正在焦急地冲他摆手，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赵东城赶紧跟周顺昌说了声，出来问赵三柱有啥事。

赵三柱拉着他就跑，边跑边说：“不好了，东启、庆辉他们跟河北那边的人打起来了，村里已经去了百十来个人了，那边也来了很多人，都抄着家伙，弄不好要出大事了！”

赵东城大吃一惊！

赵三柱从周顺昌家屋后推出自行车，赵东城顾不得向周顺昌请假，急忙坐上车子，两个人向北地疾驰而去。

赵东城一路上想着，河面虽然只有几丈宽，河水的深度也只到成年人的腰窝，但现在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河水很凉，而且那里离桥还很远，他们怎么能够得着打架呢？

离河边还有一节子地的时候，赵东城顺着坝子的豁口，立即看到了那河的两岸都黑压压地站满了人，而且乱嚷嚷的，听声音，好像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不过，打架的人不像是在岸上，而像是在河里。

两人赶到河边，果然看见河里水花四溅，几十个人在河里扑腾着，有两人对打的，有两个人打一个人的，还有好几个人扭作一团的。

参与打架的竟然还有老年人！

由此可见这次打架的原因一定是非常的恶劣。

有人倒在水里起不来了，估计已经喝了不少水。

岸上的人在大呼小叫，不停地提醒着河里自己一方的人小心这个，注意那个。

还有的人手里提着棍棒或者攥着砖头和石块，一副要向河中掷打的架势，但又怕误伤了自己人，一时在那里愣着。

赵东城想，要是不立即制止这场殴斗，一定会闹出人命来。

人命关天，怎么办？！

赵东城脑海里在急剧地翻腾着。

突然，他看到自己这边的大来，正举起一根手腕粗的杨树棍，要打靠近这边河岸的对方人，要是打中头部，这一棍子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赵东城来不及多想，他一个箭步窜上去，劈手夺下了大来手中的木棍，他还气不过，又一拳打在了大来的肩膀上，大来被打了个仰面朝天。

大来仰起头看着赵东城，目瞪口呆之余，马上从地上一跃而起，正要上前与赵东城理论，却见赵东城面对河心，使出平生力气大吼一声：

“都给我住手！”

人们一下子愣住了。

对岸有刚才看见赵东城打他自己人的人，更是呆呆地没了声音。

河中正在扭打着的人虽然有的还在紧紧地撕扯在一起，但很明显已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暂停了下来。

那些松开了手的双方，除了互相怒目而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

这时，赵东城猛然看到对方有一个年龄较大的人，正躺在河水中，头在水面上一起一伏的，看样子已经昏过去了，再不救护，必将有生命危险。

他顾不得脱衣，就那样一下子扑进了河水中。

那边的人又一下子紧张起来，以为赵东城要过去打架，正要有所行动，却见赵东城并没有去撕扯他们那边的人，而是转眼之间就扑到了那个老汉身边，一把将老汉从水中抱了起来，然后在水中一步步地朝他们那边走去。

河那边的人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有人赶紧伸手去接老汉，接过去后轻轻地把老汉放在了地上。

那边的人呼啦啦地都围拢了过来，一边看着老汉，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时，赵东城忽然听见一个人喊道：“不能就这样算了，南岸的人欺负人，今天非得让他们偿命不可。”

刚安静下来的人群一下子又骚动起来，有人开始用手推搡赵东城。

赵东城想，如果这时候自己稍不镇定，再闹起来就无法收拾了。

他定了定神，平静地对围上来的人说：“乡亲们，老少爷们，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我也奉劝你们不要打架，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任何人打死打伤别人都是要治罪的。究竟是打好还是不打好，你们仔细想想。”

他又看着躺在地上的老汉说：“要是这位大爷万一有啥好歹，我愿意给他偿命，现在，救人要紧！”

说完，他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上前弯腰把老汉抱起来，把他头朝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控水。

旁边马上有人过来帮忙，抱住了老汉的两条腿。

赵东城轻轻拍打着老汉的后背，过了一会儿，老汉的喉咙里“咕咕”地响了一阵，接着就从嘴里淌出了许多清水。

水控个差不多时，赵东城把老汉在地上放平，并把他的头稍微歪向一边，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按压了一会儿后，又赶紧做人工呼吸。

慢慢地，老汉终于有了反应，先是手指动了一下，渐渐地腹部就有了轻微的起伏，等老汉的眼睛睁开的时候，一群人都兴奋地大叫：“醒了醒了！”

但老汉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只能在那里静静地躺着。

这时候，河中两方有受伤的年轻人，也都或自己上了岸，或被人搀扶着走了上去。

赵东城看着，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赵东城转身对着人群说：“事情到底是咋回事，我还没有弄清楚，不过，我们南岸的人肯定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现在这个事先到此为止，不能再闹了，等我回去弄清了原委，如果责任在我们那边，我一定会带人过来赔罪的。”

他不待人们有所反应，一转身，对站在水边还没有上到岸上去的赵东启喊道：“东启，你怎么还不到岸上去？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你就使劲闹吧，闹出事来没有人替你受！”

赵东启和岸上的人刚才一直在静静地看着赵东城在那边忙碌，他在想，要是有人在对岸打赵东城，他就立刻带人冲过去。

这时，他忽然听见赵东城冲他发火，心里不由得一阵委屈，但他还是转身走到了岸上。

赵东城安排了北岸的人，把老汉背回去好好调养，又诚恳地说了许多赔礼道歉的话，他看北岸的人不再说什么了，就蹚水回了南岸。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齐腰深的河水还是冰凉冰凉的，他不由得连连打了几个冷颤，他弄不清自己这是冻的还是吓的。

赵东城上了岸，对南岸的人说：“都回去吧，都回去吧，有啥事回到家里再说。”

赵东城回头看看，北岸的人背着老汉正准备回去，就大声说道：“对不起了，大家先回去，回头我带人去看望老人家。”

这时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冲他摆摆手：“多亏了你啊，看得出你这个人够朋友，今天看你的面子也不能再闹了，有啥事咱们以后再说。”

赵东城也摆摆手：“好，好，那你们先请回吧。”

赵东城也带着众人回村，一路上村人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赵东城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村里的人有鼻子被打出血的，有眼眶青紫的，还有哼哼着说窝了手指头的，凡是参与了打架的人，几乎或轻或重地都挂了伤。

赵东城只是听着，并没有多说话。

他从村人七嘴八舌的话里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但他还想知道得更多一些，因为他有一个预感，这件事可能还不算结束，而且，此事已经直接影响到要地的事情，他不能不给予重视！

在村口，他喊住赵东启、赵三柱和周庆辉，让他们回家换好衣服后到他家里来，三个人答应着去了。

赵东城在家里换好衣服没过多大会，三个人就先后来了。

赵东城先问赵三柱：“你总的来说做事还比较稳当，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是东启惹下的，你叫他说！”

赵三柱说着就看定了赵东启。

赵东启看看赵东城，忽然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硬着头皮说：“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我也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她娘的，没想到北岸那边的妮子软硬不吃，辣得象朝天椒！”

然后他又没话了。

赵三柱见赵东启不肯把话说清楚，没办法，只好自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