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
作者:城市村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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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赵东城百思不得其解
趁三个人去学习还没有回来,赵东城决定先把家里该干的活干了。
早晨起来,他刷了牙,洗了脸,考虑红芋母秧的事情。
根据今年留春地的多少,计划需要下多少红芋母子。
他先把春节前砌的过粉池子拆掉,把地平整好,用尺子在原地方量出一个长方形,拿铁锨角子沿着长方形的周边划了一圈浅沟,他扭头问王月琴这个面积是大是小。
王月琴正端着一盆猪食往猪圈里走,听见赵东城问她,没回头就说:“这还用问我?你想弄多大就弄多大。”
赵东城正要去搬砖来砌,突然听见王月琴惊叫了一声。
赵东城回头看看,发现王月琴脸色苍白,眼睛直瞪瞪地看见猪圈里。
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跑过去看,到跟前只往猪圈里看了一眼,自己也一下子呆住了。
只见猪圈里两头100多斤的肉猪,都口鼻流血地躺在地上,看样子是半夜里就死了的。
“肯定是有人下药毒死的!”赵东城说着,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王月琴还呆愣着,那盆猪食一直就在她手上端着,似乎还没有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她猛地把猪食盆放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是谁这么狠心呀,俺招谁惹谁了呀,这还让人活不活了呀,做下这伤天害理的事不得好死呀。”
这两头肥猪已经喂了近三个月了,平时一日三顿,王月琴从来没敢耽误过,她到娘家走亲戚时,也总是一遍一遍地叮嘱赵东城,一定要把猪喂好,说就是人不吃,也得给猪吃哩。
现在忽见两头快要出栏的猪就这么死了,她心里一时难以承受,只觉得像天塌了一般。赵东城傻傻地站着,他似乎不知道咋办才好了。
村里有人听见王月琴悲戚的哭声,以为小两口又打架了,赶紧跑过来看,看明白了之后,都大骂说是谁这么缺德,这不是害人吗?
有人怀疑是镇集上那些杀猪卖肉的人,下药把猪毒死的,说他们常干这种事。
这些人半夜里把猪药死之后,天明了就骑着自行车下乡,吆喝着收猪,一见有猪被药死了,就走上前看,装着不知内情,一会说象是得了急病,一会儿又说也可能吃了药了,到底是得了急病还是吃了毒药,最后也不断言,只是连说可惜了可惜了。
有的竟还故意大骂一通,让人确信他与这猪的死没有一点点关系。
等到终于有人对主人说:“猪已经死了,气再很也没有用,正好收猪的来了,趁早估个价卖了吧。”
于是,讨价还价,猪也不用过称,只论个头大小就行了。
收猪的自然把价格压得极低,并随时做出若再不依他出的价钱,就随时走人的架势。
但最后总是能如愿以偿的。
但这回就不一样了,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见有来收猪的,好像他们都在故意避嫌似的。
王月琴自然是失了主意,莫衷一是。
赵东城想把猪杀了卖肉,又不知王月琴心里是怎么想的,再加上他自己也气得不行,所以只听着别人说这说那,自己站着却是一言不发。
围着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杀了卖肉合算,有人说还是到镇上找杀猪的来开个价吧,要是卖肉,又是退毛又是开肚的不够费事的。
再说,人家明知道你这猪是药死的,谁还来买肉?卖给镇上杀猪的就不一样了,镇上买猪肉的人多,而且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猪是药死的,很快就可以卖出去。
正嚷嚷着,赵东城爹得着消息赶过来了,阴着脸站了半天,终于说道:“还愣着干啥?快去到镇里找个杀猪的来把猪卖了!”
赵东城看了看爹,看了看众人,又看看王月琴,王月琴只是哭,像是把别的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赵东城就低着头到屋里推自行车,去镇里找杀猪的。
最后以二百八十块钱的低价,把两头猪卖给了镇里一个叫老歪的胖子。
有人就说卖得便宜了,要是不被药死,一头猪就值这个价了。
赵东城不想再提钱的事,他只想尽快把死猪处理掉,好像他面对的问题,只是把死猪从家里弄出去,钱不钱的跟他没一点关系似的。
王月琴和赵东城一样,在爹和老歪讨价还价的时候,她也是一句话没说,好像对钱忽然也不在乎了。
死猪被老歪拉走了,众人也各自散去,赵东城把王月琴拉到屋里,说了许多安慰她的话。王月琴也不说话,也不哭了,只是呆坐着。
赵东城没心思砌池子了,早饭也没吃,陪着王月琴呆坐了整整一上午。
几天来,赵东城心情一直不太好,他翻来覆去地想着,两头猪到底是谁药死的呢?他想得脑袋发胀发蒙,还是想不出来是谁干的。
一天下午,他拉着架车子往麦地里送粪水,把粪水在地里泼撒了,正要回去,见德宝背着粪箕子一歪一歪地向这边走来。
德宝个头不高,长得短粗,经常戴一顶破军帽。
赵东城远远就看出来是他,德宝摆摆手让他停下。
赵东城将车把放下,掏包烟出来,点上一根吸着,坐在车把上等他。
德宝走到跟前,赵东城把烟递给他一支,他从赵东城嘴里拿了烟,把自己嘴上的烟点着,就蹲下来和赵东城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许多闲话。
德宝似乎想说一件什么事,又一直犹豫着,几次想说都打住了。赵东城观察到了这个情况,但也没有问。
最后德宝终于下了决心,往起站了站,凑到赵东城耳边:“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赵东城一脸认真:“那当然了,你看我像是来回学话的人吗?不管啥事你尽管说。”
德宝的嘴巴仍然挨着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你家的两头猪是被谁药死的吗?”
赵东城心里一沉,脸上立即严肃起来。
他哑声问:“是谁?”
德宝却又呆着不说了,像是后悔了。
赵东城急了:“德宝,你这样就是把我当外人了,那咱俩好算是白好了。”
德宝没了办法,不说是不行了,他又向前挪挪身子,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到赵东城身上了。赵东城被他身上那股子浓重的烟油子味,熏得透不过气来。
他不得不说道:“你不用靠这么紧,这北地里又没有其他人。”
德宝却还是那样俯着身子往前趴着,一股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温热气息,在赵东城耳边一吹一吹的,赵东城强撑着。
德宝终于说了:“是赵四贵。”
“赵四贵?!”
赵东城顿感惊讶,脑海里迅速闪现出赵四贵细条的身架,和那一张灰暗廋削的脸,以及那张脸上时常带着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肯定是他!”
赵东城忽然就有了这样的直觉,甚至在德宝刚把赵四贵的名字说出口时,他就认定了药死自家两头肥猪的人,就是赵四贵。
他脑海里瞬间掠过的赵四贵和他老婆,先前种种令人疑惑的举动,似乎也印证着他的这个认定。
赵四贵和他家是近邻,按理说,卖死猪的那天早晨,王月琴一哭他家的人就能听到了,但他家里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赵四贵老婆已经在娘家生了儿子,全家人正月里就搬回来了。
猪死的前天晚上,赵东城还在家门口遇见了赵四贵,双方打了招呼,赵四贵还勾头,往他家院里大门东旁的猪圈里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赵东城当时就感觉到了,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他当时在家,为什么没有出来呢?大概是心里发虚吧?
赵东城忽然又记起,赵四贵在猪死的第三天,才晃晃悠悠地到他家猪圈前看了看,一张脸红得跟红纸似的,赵东城偶尔跟他眼光一碰,分明能感觉出,他那眼里有一种奇异的象是复仇得逞之后的亮光。
赵东城当时也只是心里一惊,并没有往猪是他药死的这一层上去想。
现在通过德宝的口,说出赵四贵的名字,他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下子就认定了,那些他当时没放在心上,或者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细节,在德宝说出这个名字时,一秒钟内就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了千百遍。
但是,赵四贵为啥要药死他家的猪呢?
这让赵东城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是组长,可从来没有在公事上对付过赵四贵,在私事上更没有和他闹过意见,是什么导致赵四贵对他怀恨在心,以至于药死他家的猪来报复他呢?
赵东城看看德宝,德宝这时又凑上来:“赵四贵从过罢年起,在村里一碰到人就说他家生儿子的事情,是你向镇里检举哩,现在村里都知道这事,你还不知道?”
赵东城摇摇头:“不知道。”
赵东城想了想,也确实,怪不得这些天村里有人看他的眼光怪怪的,跟他说话的语气似乎跟以前也不一样了,好像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赵东城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赵四贵老婆怀孕生孩子,在村子里他知道得大概是最晚的,他知道的时候镇里已经来过人了。
再说了,计生是国策,是正大光明的事情,检举不但是正常的,而且还受国家鼓励和保护,难道检举别人就要被村里人瞧不起吗?
但不管这么说,这种情况是客观存在的,既然有这种现象存在。
赵东城想,下边在宣传和执行上肯定存在着问题。
同时,传统的力量非常之大,大到基本国策都无法顺利推行的地步,要想一时半会改变村人的态度确非易事,必须加大宣传力度,提高村人的文化素质,改变村人的现有观念,同时改变执行手段,变强制为自愿,最终才能达到根本目的。
他忽然觉得,自家的猪被药死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自家受的冤屈也不值一提,他痛心的是村人对国策的抵制态度,深感有些村民的愚昧无知,是许多问题的根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德宝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赵东城,他担心赵东城会立即去找赵四贵算账,他没想到赵东城会这样平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赵四贵这人也真差劲,没弄清楚就药死你家的猪,你检举他没检举他,我还能不知道吗?”德宝讨好似的说。
赵东城抬头朝远处望了望:“猪死了就死了吧,这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其实,我没检举他,是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也许我就会真的去检举。”
德宝茫然地看着他,有点不太明白他说这话是啥意思。
赵东城站起来:“走吧。”
德宝站起来后,又认真地看着赵东城:“你千万别跟人家说是我讲哩。”
赵东城笑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两个人往回走,快到村口时,德宝一拐弯往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