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回忆往事，程锦行才恍然发现，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外公外婆对你不满，舅舅也很冷淡，甚至周围的邻居也指指点点，你怎么犯的众怒？”

程阳林眼神闪躲，不敢抬头看儿子。

良久，捂着脸坦白：

“你娘刚嫁过来时，什么都不会，身子骨也娇弱，虽然嫁妆丰厚又是城里姑娘，你爷奶其实并不怎么满意。”

“除此之外，村里也各种流言蜚语，说我程阳林软骨头、吃软饭、绝户仔、早晚被抛弃……他们不仅对我施压，还找你娘说一些有的没的。”

“后来，家里为我的名声做了个决定，让你娘喝药调理身体尽快怀孕，我问了大夫，药确实对人有好处就默认这个做法。”

“但是你娘不习惯药味，喝多少吐多少，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无论她怎么折腾都不同意停药，直到大半年后才意识到她状态不对。”

“人瘦的像纸片人，出嫁前的衣服空了半个身子，脸蜡黄嘴唇也发白，那会儿我才明白自己做错了，立刻把所有的药包找出来扔掉。”

“但是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合，当天你娘昏倒，查出来有孕，她实在太瘦，抱起来轻飘飘一点不费力，支撑自己都很难更别说供养孩子。”

“我让大夫开打胎药，可大夫说你娘体质特殊，身体又太差，打掉这胎后可能这辈子都没法生孩子。”

“这件事被你爷奶知道了，他们坚决不同意打胎，甚至跪下来求我，我只能妥协。”

“我以为好好照顾你娘就能迈过这个坎儿，但是就是这么不凑巧，她难产大出血，若非省城视察的领导好心出手，可能早就一尸两命。”

“至此，我们的夫妻情分消耗殆尽，之后我做了很多很多努力，关系也只是稍微缓和一点，再也不曾走近她心里。”

“你！混！蛋！”

程锦行怒不可遏。

双目喷火地挥着拳头直接砸过去。

“程阳林，你配不上我娘！”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娘都敢作敢当，而你，只是个懦夫而已。”

“你不敢反抗村里，不敢反抗父母，就把所有压力转嫁到我娘身上，恶不恶心？”

“娘不原谅你太对了，你就该用一辈子赎罪！”

程阳林没有还手，沉默着听着儿子的各种指责，等他发泄后，平静地问，“冷静了没？”

程锦行没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程阳林拉住他的胳膊，“听我继续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程锦行面无表情，“很早之前我就发现爷奶对我的态度很矛盾，他们没有底线的疼爱我纵容我却不愿亲近，我以为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今日才明白他们只是不敢面对。”

程阳林没有否认这些话。

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敢和儿子相处。

这孩子存在的本身，就是他辜负妻子的证据，每多看一眼，心口都痛到无法呼吸。

“今日说这些，除了觉得你长大应该了解以前的是是非非外，更重要的，我想用自己血淋淋的经历警戒你。”

“最好的婚姻其实是门当户对，双方家世相当，处起来才最为舒服，但是你既然非陆棠不可，就要做好心里准备。”

“陆棠和你娘不同，她把自己看的最重，而且有能力有见识，做事也更为果断决绝，你娘愿意你妥协，那丫头不会。”

“倘若你遇到和我当时一样的处境，务必三思后行，免得……悔之晚矣！”

说完这些，擦擦嘴角的血渍，一瘸一拐离开。

程锦行捏着拳头，冷脸盯着他的背影，“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绝对不会！”

院子里。

黄秀芬滔滔不绝苏秀秀的可怜模样。

“小脸没一点生气，嘴皮子干裂破皮，衣服还是脏了的那套，可怜见的，从出事到我过去，她竟然连口水都没喝过。”

“我实在看不过眼，提着我家的热水瓶给她倒了一碗润嗓子。”

单栀疑惑，“程柱母子呢？苏秀秀好歹怀了他家的骨肉，就算做做样子，这俩人也得伺候好苏秀秀的小月子吧。”

“快别提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母子俩一直在吵架。”

“柱子怪他娘不该拦着自己跟着媳妇，如果他在旁边，绝对不会让苏秀秀出事。”

“柱子娘觉得儿子不知道好赖，苏秀秀出门前她就拦着不让出去，她自己非要作死拦都拦不住，现在遭受得一切都是活该。”

“柱子要埋怨人，首先是推人的程序娘，其次是听不懂人话的苏秀秀，接着是他这个管不住媳妇的爷们，跟她有什么关系？”

单栀觉得非常有道理，“柱子这孩子确实在无理取闹，他家就这一根独苗苗，如果真想出去，柱子娘真能阻止？呸，分明替自己开脱！”

“就是就是，当时我好险没把他劈头盖脸骂一顿，好在这孩子到底没有丧良心，听他娘说完，立刻低头认错。”

“后来呢？他们俩谁在照顾苏秀秀？”

“事情还没完呢，好不容易柱子消停，柱子娘又开始得理不饶人，从他不听话的娶媳妇，到家里被苏秀秀怎么怎么连累，一件不落的数落出来，末了得出结论：苏秀秀就是丧门星，谁碍着克谁。”

单栀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深以为然，“这丫头命格确实有点特殊，但凡稍微跟她走近一点点，多多少少都会倒霉。”

“啊，”黄秀芬有亿点点怕，“我今天离她这么近，不会也受牵连吧？单栀，快，赶紧给我燃把艾叶除除晦气，早知道就不往那边凑了！”

“成，我这就给你拿，棠棠，你看着点秀芬，出事赶紧叫人哈。”

“嗯嗯，”陆棠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你忙你的，保证不让秀芬婶出事。”

目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陆棠心里感慨：好强大的内心！

一盏茶的时间而已，再也察觉不到她脸上的脆弱。

单栀女士瘦弱的身体里，藏着巨人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