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的“七弟”自然就是那位曾把谢家带上辉煌又跌落如斯的“旧尚书”了。

也正是谢绾墨和谢绾雩两人的父亲。

谢文通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偷偷观察着李洪基的反应。

果然，听了这一番话，李洪基双眼眯起，脸色微微一变，肯定了谢文通心中关于刺史李氏的猜想。

“如此倒真真是一桩憾事，幸亏如今谢老爷来到了上京，还与我李家殷殷相望，也算得上是弥补了。”

李洪基心中明了，谢文通主动谈及这些事情无外乎给上京李氏作个顺水人情，以留下一个好印象。

闻言，谢文通心头一动，他自己也有一个女儿……

遂试探性地感慨道：“若能再续前缘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了啊……”

李洪基不置可否。

宾主二人又是一番交谈，终归是一副宾主尽欢的局面。

其中谢文通的渊博颇得李洪基的好感，直言谢氏无愧为诗书传家的望族。

末了，临别之际，李洪基笑着提醒了一句：“听说谢老爷族中那七弟的大女婿不幸进了天牢，谢老爷得空还是派人去瞧瞧吧。”

那书生狱中的消息虽不得而知，但他入城时乃是为甲士所拘，这是有多人目击的。以李家的本事索知书生身份这种小事自不在话下。

谢文通略有皱眉，以为李洪基提醒他的是，一个犯了事的姑爷，可能会影响谢家接下来在上京的起势。

那书生向来与他们谢家不亲近，更遑论自家夫人或明或暗地令丫鬟打压过谢绾墨，还曾劝他们夫妻和离，这已是莫大的嫌隙。

后来绾墨被书生送去就医后便没了踪影，其人更是早早赴京赶考……岂料竟犯事入了天牢，真是个拖人后腿的贫贱腐儒！

谢文通心中不满，但也只能对李洪基笑着称是。

送别李洪基后，谢文通来到书房，唤来谢夫人又是一番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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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赵师能唤来翻书风便好了。”

刘无翳慨叹道。

赵青辞心念一动，当初洛州城的李洪绶便是在早年凭着一缕翻书风入了青岚宗的法眼，“这翻书风如何唤来？”

刘无翳道：“翻书风乃是天地间所有善养浩然读书人的气运所化，专钟于天生的读书种子……赵师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蔚然气象，却无翻书风常伴，实是不该！”

又是气运？

看来抛却冥冥中的天道气运、仙宗占据名山大川所得的地德气运、王朝的人和气运，还有另一种气运？

赵青辞将疑惑问出。

刘无翳解释道：“读书人的气运也是人和气运的一种。”

赵青辞又问翻书风有何作用。

“当然是凝结文胆！”刘无翳慷慨道，“我等文生，无愧天地，无惧权势，自有铮铮铁骨、乾坤文胆！”

“那你结了文胆吗？”

“早年侥幸。”

“哦。”

刘无翳笑道：“我本意是想着，若赵师有翻书风，那结成文胆之日必不遥远，我便可以告知赵师一个神妙的法门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相信以赵师的天资，纵然现在没有翻书风，来日也定能唤得来！所以此刻说来也无妨……”

听罢，赵青辞沉吟道：“以文胆之力怒目，能借得来天雷之威势？”

刘无翳颔首道：“自然！文人怒目，亦能吓退四方魍魉，这便是个中缘由了。”

赵青辞沉思，他没有文胆，但若是按照刘无翳所说结文胆的方法凝聚电流为胆呢？

雷威……

不会真的引来天雷吧？

赵青辞忽然问道：“你可知修士皆大畏天雷的根由？”

修士二十四境，下至立春的小卡乐咪，上至大寒的地仙，也堪堪只有惊蛰一境略有几分不怕雷鸣，委实让人难以理解。

刘无翳面色凝重，反问道：“你可知为何除却古妖，所有生灵皆无法修炼神魂？”

赵青辞一怔。

这两者有关系？

刘无翳喃喃道：

“为何只有惊蛰境才有可能不怕打雷？

“为何强大如雷劫期修士仍畏恐之？

“失传的古籍中曾有只言片语提及‘转世’、‘阴间’、‘鬼仙’，可为何我却从未见过‘鬼’？

“……”

他神色惊恐地凝望赵青辞。

“我有一个猜想……

“会不会我们所在的世界……本身就是阴间？”

赵青辞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可刘无翳像是魔怔一般怀疑世界：

“我们天然畏惧雷霆，是因为我们本就是死了的‘鬼’……

“惊蛰，惊蛰，顾名思义，这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们醒悟的境界……醒悟我等已非人身……

“我们之所以无法修炼神魂，是因为我们本身的修行之路便在修炼神魂啊……

“古妖，真的就是古妖么？他们所能凭借着不死的，茧和卵，会不会本身就是一种‘转世’……

“天雷渡劫，正是鬼道登仙的必经之途啊……”

洞窗外的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莹暖的光，洒落监狱披在两个读书人的肩头，一片阴冷！

··

入夜，赵青辞用过牢饭后便早早上床躺下。

湿冷的床铺在稻草和破席的遮盖下还是冻得让人直打哆嗦。

赵青辞盖上刘无翳通过关系得来的干净厚实的棉被，毫无睡意。

他既怀疑又相信。

可他也说不出自己对这种毫无根据的疯言乱语何来相信。

若是大家都是鬼，雷电打人是真伤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可是，凭什么同为鬼的他就不怕电？

况且，从曾被人错认为某种体质这点来看，说明这种掌控雷电的能力是合理存在的。

尽管他也没见过别人有过这种体质。

他除了绾墨人身的那种死气蕴灵的鼎炉之体外，甚至连别的什么神奇体质一概都没见过。

委实难以以此作为参考的要素。

更别提他身上那种疑似喝了南柯酒觉醒前世记忆，或者穿越者之类的谜团了。

他辗转反侧，思绪一片紊乱，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鬼和鬼之间也能生育的？

他唤了声绾墨，没有得到回应。

心里便忖度着，自己今夜还会进入那片幻境观礼那种盛大的传承吗？

念及于此，缥缈无由的歌声再度舔舐着他的耳膜，恍惚间又看见了一汪如镜的月色。

赵青辞精神一振。

这一次，歌声哀恸，伴随着盛大的啜泣，就像一场……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