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里人家
作者:沧浪船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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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孕检
一天傍晚,二瘸子收了买卖回来,帮母亲烧火做饭。老海怪媳妇吩咐他,“老二,你明儿个,到会上去一趟,到会东老周家去一趟,把周助产士请来,给咱家这几个媳妇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天,周助产士来了。
老海怪媳妇把助产士接到自己屋里,说过几句闲话,就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助产士听过,让她把三孕妇叫过来。
待三个孕妇进屋时,助产士一看三个孕妇灰头土脸的样儿,就觉得她们不像怀孕了,倒像似在草堆里还没睡醒,让人强拉着拖了出来似的。
助产士让吴家的爷儿们,从房间里走开,拿出听诊器,听了听三个孕妇的胎心,结果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助产士抬头望了望老海怪媳妇,一脸疑惑地问,“怎么回事呀?她们哪里怀孕了?”
老海怪媳妇听了,也挺纳闷,以为助产士是不是搞错了,辩解道,“可是,她们几个,都断经大半年了。”
助产士也纳闷起来,重新拿听诊器,听了三个孕妇的胎心,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一丝儿的反应。
无意间,看到三个孕妇的手掌时,助产士才吃了一惊:这哪里是女人的手呀?粗糙得像枯树皮,说明这三个孕妇,在过去挺长一段时间里,干过超乎常人想像的重体力活儿。
再看看她们三人的脸上,那副倦乏的样儿,助产士差不多就判断出其中的原因,开口问道,“她们仨儿,前阵子都干过什么活儿了?”
老海怪媳妇见问,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仿佛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坏事,被子人逮了现行,吱吾了一会儿,开口道,“就是干地里的活儿。”
“一个女人家,长时间干重体力活儿,哪能扛得住?”助产士有些责怪地说,“女人干重体力活儿,劳累过度,再加上营养不良,身体就会出现自动保护功能,自动闭经的。”
助产士一句话,说得老海怪媳妇脸上有些发烫,喃喃地问道,“那可怎么办呀?”
“简单,”肋产士说,“只要休息一段时间,营养跟上了,身体恢复过来,经期自然就正常了。”
助产士一边收拾器具,一边说道,“不过呢,要是不注意保护,仍这么干重体力活儿,便是真的怀上了孩子,也可能累流产的。”
助产士说完,挎上药箱回去了。
送走助产士,老海怪媳妇心里挺难过,同是女人,她对三个儿媳妇前阵子的遭遇,感同身受;身为母性,谁家的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如今可倒好,自己的三个儿媳妇,却是被当成长工娶进门的。
现在这个家,一切都是丈夫说了算,她是说不上话的。
三个儿媳妇听过助产士的话,也弄清楚自己身上先前出现的症状,究竟是怎么回事?想想这大半年,累死累活的,各自心里也是酸溜溜的,都对婆家有了看法,也对公爹有了成见,再干家务活儿时,也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有心情了。
老海怪再向家里人,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儿媳妇们也不太相信了,甚至会感到些许厌恶。
老海怪嘴上不说,心里也急着抱孙子。
夏天雨季到来时,听说儿媳妇们都有了身孕,老海怪心里足足高兴了一阵子。
雨季过后,家里又忙碌起来,老海怪渐渐就把这事忘了。
眼下到了地了场光,家里人清闲下来,眼看儿媳妇们的肚子,并不像别人家的孕妇那样凸起来,心里就有些纳闷儿。
在家里,妻子已经多年不和他说话了,他也挺要强,不肯主动和妻子说话,二人如果有什么事儿,非得相互交流,一般都是让孩子们从中传话的。
至于儿媳妇们是否有了身孕的事,虽说他也急着想知道,不过他觉得,这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用不着厚着脸皮,让孩子们去向妻子传话。
可是,儿媳妇们迟迟不显怀,又确实让他心里不托底,而这种事儿,当老公公的,自然不好直接去问儿媳妇们。
老海怪心里有点焦虑,只好一直就这么在心里憋着。
幸亏今天助产士来了,老海怪才觉得心里透了亮儿,不管怎么说,等助产士检查完了,总该给个说法吧。
刚才助产士进家时,老海怪也极懂事儿,主动从屋里出来,装模作样地到街上刨粪去了,以便家里的娘儿们,能在没有男人在场的情况下,探讨一些女人之间的事儿。
老海怪的儿子们呢,和父亲恰恰相反,见助产士来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焦虑不安地等待媳妇回房里,告诉他们检查的结果。
大约两个时辰过去,助产士背着药具箱,离开了吴家。
又过了一会儿,老大老三,才闷闷不乐地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拿起镐头,到街上的粪堆边上刨粪去了。
老海怪心里有事,见助产士走远,按耐不住,歇停下来,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指了指助产士的背影,问儿子们,“她说了些什么呀?”
第77章 孕检
“没什么。”老大嘟着嘴,支吾了一句。
“没什么?怎么也得说点什么吧?”老海怪对大儿子的话,颇不以为然,富有经验地驳斥道,“至少胎位正不正,预产期是多暂?她该知道吧。”
“肚子是空的,哪有什么胎位、预产期的?”老大不满地抱怨道。
“空的?”老海怪听罢,大吃一惊,反诘道,“夏季里,她们妯娌几个,不是说自己都有了吗?”
“爹,助产士刚刚说了,那会儿,八成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咱家的饭食太粗淡,造成营养不良,她们仨的身体,发生了自我保护,自动闭经了。”
老三见大哥说话没好气,怕触怒了父亲,便主动向爹解释道。
这话可触了老海怪的逆鳞,当即表了态,“扯淡!”
老海怪瞪了老三一眼,忿忿道,“不就是下地里,干了几天活儿吗?就劳累过度了?还什么营养不良呢,咱家伙食,二五眼吗?哪顿,缺了她们吃的?
“娇气!还劳累过度呢,咱吴家沟,谁家的老娘儿们,不是家里家外、炕上地上的忙着?人家都不养孩子啦?知道前街的吴老九,为什么外号叫地瓜蛋吗?就是他妈当初,在地瓜地里刨地瓜时,生下了他。
“人家生在地瓜地里,怎么样?人家一样的干活,孩子不也照样生了吗?就倷哥儿几个的媳妇,干了点儿活儿,就叫劳累过度了?”
“爹,咱家的活儿,确实不比别人家的,我都快挺不住了。”老三犟嘴道。
“哼,我告诉你,老三,你听爹的,”老海怪瞪着老三,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就宠着媳妇吧,早晚有你好看的!”说完,抡起镐头,又刨起粪来。
要说这会儿家里谁最难过,想必是老海怪媳妇了。刚才听了助产士的话,她的心都快凉透了。
丈夫的歹毒,她早就领教过了,就连家里养的牲口,他都恨不得让牲口光干活儿,不吃草,何况他骨子里,又把儿媳妇当成外姓人,平日和儿媳妇们算计得分斤擗两,毫利不让,哪里会有一点可怜的心肠?
眼下这种情况要是不改变,时间长了,儿媳妇们肯定是吃不住劲的,到了那时,这个家,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乱子。
犹豫间,老海怪媳妇想起,去年年底儿,丈夫怕在年前办喜事,新媳妇们进门,会在他家白吃白喝小半年,便有了等过完年,在春天里给孩子们办喜事。
那会儿,老海怪媳妇是求后街的大明白,去劝说自己的丈夫,才让丈夫临时改了主意,提早在年前,把孩子们的喜事办了。
那种事,她去求大明白,还能张得开口,如今为儿媳妇们不怀孩子的事,再去求人家大明白,这种事,她一个女人家,怎么跟一个大老爷儿们开口说呀?寻思了一阵子,老海怪媳妇还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好放下这事,随它去了。
果然,过了些日子,老三媳妇沉不住气了。
想想这一年,她一个新过门的媳妇,在他们吴家当壮劳力使着,整天像个爷儿们,拼死拼活地在地里干活儿,有时累得都不想活了,归起,到了地了场院光,今年又是风调雨顺,家里光是卖粮食,就有二百多块大洋的进账。
老三媳妇原想,家里会给她们几个新媳妇,分发几块大洋体己钱。不管怎么说,有点钱,手头也活便活便。
不承想,粮食已经卖出去好些日子,公爹却木滋滋的,不打鸣,不下蛋,像没有事似的,昨天又带着二瘸子,把卖粮得来的大洋,全都拿到城里的银行存上了。
晚上,小夫妻二人,在炕上躺了一会儿,三胖子又要起事儿,媳妇一把推开了他,说没有心情。
“怎么啦?”丈夫体贴地问道,“哪块儿不舒服?”
不料媳妇一轱辘爬起身来,气哼哼说道,“怎么也不怎么,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那你刚刚说,你没心情,这是怎么回事?”三胖子也爬了起来,一脸迷茫地坐在媳妇对面,望着媳妇问道。
“你傻呀?”媳妇没好气儿地嚷道,“我说当家的,倷家这算怎么回事呀?就算雇来的长工,秋后也该给人家结算工钱吧?我和大嫂二嫂三个人,今年从春到秋,在地里一把泥、一把汗地干着,你也都有看见了,俺的活儿干的,比别人少点不?”
“不少!”三胖子毫不含糊地说道。“一点都不少,连我都跟着心痛呢。”
“你心痛,有什么用呀?”老三媳妇说,“你再看看俺妈家,也有儿媳妇,比倷家还多,一共八个,俺家的虽说比倷家多了二百来亩地,可人均下来,也没有倷家的地多。你别忘了,俺家还雇了三个长工呢。
“每年农忙时,俺家八个嫂子,有时也到地里帮着忙活几天,可那只是几天的活儿,等忙完了,就不再上地里去了,只在家里忙家务。
“每年地了场光,卖了粮食,俺爹都要给儿媳妇们发体己钱,年景好时,每人总要给个十块八块大洋,年景不好,也有个五块六块的,让俺嫂子们当零花钱。
“倷家可倒好,新媳妇刚过了门儿,就当壮劳力使着不说,这一年,把俺妯娌几个累成什么样了?
“今年,年景又好,我本指望,等到地了场光,倷爹发给俺的体己钱,只会比俺妈家多,不会比俺妈家少。
“闹了归起,可倒好,这两天,倷爹不打鸣、不下蛋的,把卖粮的钱,全都存到银行里了,倷爹把俺当成什么了?这不是连长工都不如吗?跟书上说的奴隶社会,有什么两样?”
“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德性,把钱看得比命还金贵,钱到了他手里,就像肉咬进了王八的嘴里,你想再拿出来,那就难了。”三胖子宽慰媳妇道。
“不是我和倷爹一般见识,当家的,”媳妇接着说,“这谁家都有个大事小情的,备不住什么时候,就要用到钱,就说去年过年吧,倷爹给俺妯娌三人,每人一个小银子的押岁钱,那算怎么回事呀?
“去年回俺妈家拜年时,你也看见了,我光给俺侄子侄女发的押岁钱,就花了十多块大洋,这些钱,都是我在家为闺女时,平时攒下的体己钱。
“要是没有这些体己钱,你说,大过年的,俺侄子侄女,一个劲儿地过来给你磕头拜年,你木滋滋的,一点表示都没有,你让俺嫂子会怎么想呀?
“再说了,等将来咱要是有了孩子,过年带回去,给他姥姥、姥爷拜年,俺哥嫂们,少不得要赏咱孩子押岁钱。
“你现在要是不给俺侄子侄女押岁钱,将来俺哥嫂给咱孩子,你好意思吗?
“去年过年,要是我自个儿没有从娘家带来的体己钱,光靠倷爹给的那一个小银子的押岁钱,能干什么呀?”
“唉!”三胖子叹气道,“俺爹就这么背 扣,看不开事,你能拿他怎么办?”
“进了冬月,马上就奔腊月了,”三胖子媳妇接着说,“哪家的女人,到了腊月,不得去扯块布料,给一家大小,缝制一身过年的新衣服?女人过年了,都想买点胭脂、首饰什么的,你一分体己钱不给俺,就让俺这么灰头土脸的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