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路边存在感极弱的昏暗灯光洒了下来，给车身笼上一层疏冷的光，安静得跟夜融为一体。

江谨言不确定这是不是在做梦，就算是梦，他这次也不会放过她。

非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

良久。

宋一心笑了。

红唇微微勾起，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正因为我不是人啊。”

无奈里，又多了几分苦涩。

正因为她不是人。

所以没办法给他承诺。

所以必须离开熟悉的世界，留守另一个陌生的领域。

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我这次来，是正式向你告别的。很抱歉因为苗疆的事情，仓促离开。但我有我的使命，我不能抛弃我的子民。在此，我也为先前无知的言论向你道歉，希望你人生顺遂，万事如意，家庭美满。”

因为身份差距，现实的无奈，这几句解释也格外苍白。

但这份祝福，却是格外的真挚。

江谨言眸光很深很沉，嗓音清冷淡嘲，“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道歉，我不接受。”

夏如槿告诉过他，神灵欠债就会处于弱势。

只要他不同意划清界限，这辈子他都会和她存在羁绊。

他还记得夏如槿当初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无比认真，说如果宋一心出现，他一定要想清楚再回答……

因为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解脱的机会。

在等待这一幕的时间里，他也纠结徘徊过。

但当她把告别的话说出来时，不同意的话脱口而出，根本不需要考虑。

宋一心紧抿唇，声音不满，“江谨言……”

“是你给我批的命运，我都接受了，你又想收回？强势闯入别人的世界，将别人搅得一团乱，自己突然抽身离开？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神。”

他低声，带着几分自嘲。

宋一心表情呆住，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她看着他，眸光安静得像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孩童，怜悯又慈爱。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压胜物在江家别墅一楼的佣人房间。这么明显的东西，夏如槿不可能没看见。你转告她，有些事情不能任性。”

“……”

江谨言怔住，因为她突然转移话题，也因为她证实了夏如槿真的是故意的。

其实他当初就怀疑过这种可能性，只是很快就否定了。

毕竟她当时严肃的样子，不像是撒谎。

转念一想，便听出她的意思。

“你要走了？”他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全是失望。

宋一心眸光淡淡，周身细碎的白光愈发明显。

声音空灵而飘忽，“你也是，下次再用这种低劣的手段算计神灵，惩罚迟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江谨言，“……”

他俊脸上有些慌乱。

下意识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臂，却突然触空。

面前的白光散尽，一束冷冰冰的花束，重新出现在副驾驶。

四周死寂一般的安静，让他有种如梦初醒般恍惚，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耳边回荡着她冷漠又疏离的话，却无比清晰。

是警告夏如槿。

也是警告他。

她知道他刚刚是故意的，但决口不问。

这个绝情的女人……

盛夏的夜晚，空气燥热。

车窗紧闭这么久，空调的冷气早就散尽，车厢里充斥着一股烦闷的热度。

他转头看了一眼破碎的车窗，将玻璃降下。

一股热风灌进来，带来阵阵热浪。

这边临近远郊，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几声蛙鸣和狗吠。

这种感官带来的的真切回应，对比刚刚不可置信的一切，让他心里升起几丝怅然若失……

手机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漫长的黑夜。

他看了眼，是夏如槿。

划下接听键——

“你在哪儿？没事吧？”那边急切的声音，透露出几丝担忧。

夏如槿虽然说着不管，想逼宋一心现身。

但还是担心出什么意外。

一路往霍家别墅驶去，车速非常慢，她一直在观察周围，看有什么异常。

大概她来的确实慢，到达刚刚江谨言偏离的路口，鬼打墙的领域已经消失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森冷奇怪的气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让霍言深把车子往那条小道上开，一边走一边给江谨言打电话。

没想到这次竟然打通了。

“你是走错路了？”

“……”

江谨言默了几秒，低低的嗯了一声，“我马上回来。”

夏如槿又问道，“是一条小路，光线不太明朗，尽头是一条湖泊吗？”

她先前偶然来过这边一次。

是走错路。

记忆中这边很荒，尽头是一条湖泊来着。

江谨言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夏如槿松了一口气，“你在原地不要动，任何情况都不要下车。车窗关上，车灯也全部关上。”

江谨言，“……”

不自觉想到刚刚的场景。

夏如槿应该是猜到了，才这么嘱咐。

所以他刚刚就错在，不应该开车灯吗？

“为什么要关灯？”

“卧室里开灯睡觉都是招鬼，更何况是这荒郊野岭。而且在这百鬼夜行的时刻，你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吗？”

“……”

江谨言明白了。

有点庆幸自己刚刚的无知，终于达到目的了。

“手机也不要玩了，赶紧按灭，我们马上就到。”甩下一句话，迅速挂了电话。

江谨言还想开口，话被憋了回去。

放下手机，他看向车窗外。

路灯昏暗，衬得今晚的夜空格外璀璨，大片墓碑矗立在天幕下。

刚刚湖边有说有笑的人…鬼吧，早就没了影子。时不时一阵清风拂过，路边的野花摇摇摆摆，在夜空里静谧安详。

他有预感，自己就是在这里坐一晚上，都不可能再出意外。

因为那个绝情的女人，不会再给他机会。

这边。

夏如槿挂了电话，便催促霍言深快一点。

离得这么近，霍言深当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正因为此，他反而放下心来，车速也不见得多快。

清清冷冷的声音悠闲，“夏夏，他电话能打通，证明没事了。”

夏如槿，“……”

好像有点道理。

“而且听他现在说话的口吻，明显没遇到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也已经解除了。”

“……”

夏如槿偏头思考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很对。

她刚刚怎么就没想到。

“老公，你好聪明哦！”她毫不吝啬的夸赞，然后旧事重提，“所以宝宝要继承我的美貌，和你的智商，才能完美呀！哎，可惜了。”

霍言深瞥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底全是无奈，“没关系，就算傻的，我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夏如槿一听顿时不干，“那不行！至少学会自己养活自己吧？是男孩子就赶出去，自生自灭！是女孩子就嫁出去，让她老公养！凭什么让我老公养……”

咋咋呼呼的发表完意见，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应该，也没那么不聪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