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长的真好看！”

“成绩怎么下滑的这么厉害？是不是偷偷交男朋友了？！”

“晚上来老师家补习，不许迟到哦。”

“你这死丫头！王老师怎么不去找其他学生来找你？你怎么这么不检点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听说了吗？校花和她们班主任……”

“不是我啊！是她勾引我的！她不检点！”

“离她远点，小心感染上病毒！”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无数张丑恶嘴脸围绕着盘旋着，在空中不断扭曲变大，各种嘈杂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一刻仿佛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唾沫横飞，几乎将她淹没。

宋媛从床上醒来，推开窗，天空是一大片看不到头的黑色云层，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门外传来剁菜板的声音。黄官琴今早六点就起床去菜市场买了一斤上好的前夹肉，准备剁了搓成肉圆，让闺女带去孝敬老师。

宋媛今年上高二，这学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绩直线下滑。这可把黄官琴急坏了，要是让她爸知道了还不得说她教子无方。黄官琴愁的整夜都睡不好觉，万幸的是宋媛的班主任来家访，主动提出免费帮她补课。

天下竟然真的有免费的馅饼！黄官琴高兴坏了，不顾宋媛的反抗，立马答应下来，她还沉浸在高兴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宋媛苍白的脸色。

她高兴啊，觉得占了大便宜。王老师可是特级教师，前些年教育局出了文件，不准老师们私下给学生补课，多少人拿钱求着补课都没有门路。王老师爱惜自己的羽毛，竟然愿意免费为闺女补课，真是太好了。

黄官琴笑容满面，手里的动作十分利落，将肉馅剁好后，开始催促宋媛起床。

“还睡！今天第一天补课要早点过去，听到没有？到了要懂礼貌，不准惹老师生气，你这个死丫头，丧着一张脸干什么？”

黄官琴一直絮絮叨叨，孩子她爸不愿意听她唠叨，一大早就出门躲闲了。她只能逮着闺女说，一直说、一直说，直到压得宋媛喘不过气来。

正值青春期的宋媛发育的很好，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受到一股青春靓丽的气息。

下三白眼天生自带厌世感，和她发育得很好的身材形成一种矛盾的美感。

黄官琴把煮好的肉圆装好，递给始终沉默不语的宋媛，催促道:“还不快走，冷了就不好吃了。咱家条件一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但你妈我剁肉馅的技术可是一绝，王老师肯定喜欢！”

宋媛低头，看着鞋面，酝酿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说:“妈，我肚子痛，可不可以不去了……”

“你这死孩子！”黄官琴眉毛倒竖，“说什么胡话，王老师都免费帮你补课了，你还推三阻四的，东西拿上快走！”

“妈…我真的很不舒服…”宋媛的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眼里充斥着压抑和绝望。

“我真的很不舒服…”

“不舒服、不舒服！一到学习就不舒服！你看看你这学期的成绩，我都不好意思说！看看你哥再看看你，你让我怎么在亲戚面前抬头！”

黄官琴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给老宋家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她婆婆是个古板刻薄的封建老太太，没少为这件事磋磨她，她自己也觉得愧对于丈夫，只能把一腔希望寄托在宋媛身上。

还好宋媛争气，从小就粉雕玉琢的惹人喜爱，成绩也一直名类前茅。只是姑娘终究是姑娘，定不下心，刚上高二成绩就一落千丈。她舅妈天天在她面前夸自己的儿子成绩怎么怎么好，她都不敢给别人说宋媛现在的成绩，丢人啊！

“妈，成绩真的那么重要么？”宋媛眼里含着泪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黄官琴看着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闺女，她也心疼。

“媛媛啊，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成绩当然重要了，你妈我天天起早贪黑是为了谁？还不是盼着你能出人头地，你以为我愿意每天那么早起床做饭？还不是为了给王老师留下个好印象…”

“听妈的话，收拾收拾快出门了，阿。”黄官琴拍了拍宋媛的头，转头就又忙了起来。

家里一大堆事等着她做，当家方知油盐贵。现在的孩子啊，都太娇气了，动不动就不想上学，也不想想她们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走十公里的路去上学……

宋媛咬了咬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好想说：妈，我不去上学了，我出去打工照样能养你们，绝对不让你丢脸。

同学们都孤立我，说我是狐狸精，我身上真的有骚味么？她们把我关在厕所里，浇一桶水下来说帮我洗澡。可是，冬天的水真的好冷啊，我洗啊洗、洗啊洗，还是洗不掉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伤害我，就因为校草给了我一封情书么？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上次值日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是他主动亲的我，我拒绝了，他在说谎。

王老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他说我作弊了，但是我没有啊，他让我去办公室，坐在我旁边，讲题时的手为什么会放在我的大腿上？我鼓起勇气推开他，他却说我忤逆师长，是个坏学生。

你们怎么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妈，我把这些说给你听，你会相信我么？

宋媛鼓起勇气，看向黄官琴，张开唇——

“王老师？哎呀，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媛媛？她马上出门了！就快到！”黄官琴一手接电话，一手推宋媛出门，还不忘将保温桶拿上。

她对着电话满面堆笑，转头看向宋媛时，脸就拉了下来，嘴上做着口型。

还不快走！

宋媛被母亲推出门外，手里被塞了个保温桶。门“啪”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

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老实去补习，别想偷懒，我一会给王老师打电话查岗！”

宋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失殆尽。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终究是，无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