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惊雷。

几乎笼罩在整个修仙界的黑云越发浓重。

她刀抵在台阶之间，站了起来。

该受的罚她接了，但接下来的，她可就不认了。

天雷所划下的伤口上面附着着浓浓的威势，哪怕是渡劫期修士强大的自愈能力也没有半分作用。

叶长欢也不在意这些伤势，她这个人从来自傲也自负，这是个缺点，但是个人谁没有缺点？更何况一切都是她顺心而为，她没什么可遗憾。

她背下了此次参与进来的人族大能之罪，受完罚，到她的部分，她可就不会低头了。

果然，一道紫色的雷电砸了下来，威势远比之前的还要强上几分，她刀锋一动，暴雨之中火焰依旧熊熊燃烧！

地狱变！

这个人族唯二的渡劫期之一，居然公然在万众之前将刀锋指向苍穹！

“今日我叶长平，可就——逆天了！”

哗啦！

爆炸声此起彼伏，余波所及海域翻滚，整个天谴之地的生灵都被一层屏障庇佑了起来，确保这些威势不会伤及其他。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初那个被舍弃的天道之子遭受天谴，同样将锋芒指向苍穹。

而今旧事重演，他选择的人同样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还是两个。

砰！

那道袭向叶长欢身后的雷电在叶长欢方才回头之时就被一只手掌印虚影死死抓住！

连带着主人的手也跟着血肉淋漓。

他手臂上青筋鼓起，骤然用力将其一扯！

撕裂之时被一刀斩断！

“顾斯恶！”

叶长欢收回青锋，惊怒看向来人。

他砸了阵法，斩断了法印，脸上的漠然已经全然不在，一字一顿：

“顾斯善，你不能抛下我，是你先碰我的，你若不喜欢我凭什么碰我，即是碰了凭什么不管，凭什么抛下我！”

叶长欢：“！”放屁！

她从奉天宗回来之后的确是她先动的嘴，但最开始在这家伙的心魔界，她可没忘记这人这么乱动的！

她满腔的话再嘴边，却变成了：“你会死！”

“我不惧死！兄长不惧你也不惧！即是如此凭什么我便要独活？！之前尚且还有夙愿未了，但如今妖族已败，你们拿什么理由让我独活？！”

他黑瞳晦暗，死死盯着叶长欢，这个向来稳重冷静的剑修，一朝而来，千年抑制的阴郁情绪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说的话偏执而果决：

“一千年，我等了一千年，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头，你看着办吧！”

【宿主，他好硬气哦。】

脑海里的机械音有些卡。

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寻仇的呢，怎么有人说要死在人家前头都这么硬气。

叶长欢没理脑子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沉沉思索了两秒，他们也只有两秒。

然后抓住他的手臂，厉声：

“动手！”

系统总觉得这个人类其实对剑修的爱没多少，不然它这个聪明的脑子怎么会没发现猫腻呢？一直以来可都是这个剑修兵荒马乱。

但怎么会没猫腻呢？

作为混迹名利场的逐利者，见过的情爱博弈数不胜数，她连秘境里的一块砖形不对都会慎之又慎，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道总是或人前或人后驻足静静看着她的目光？

即是知道，那连发现交集之人对自己可能有异样感情之时都会一刀斩断的修士，又怎么可能放任靠近？

即是放任了那该是为什么？

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因为她愿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心魔界？梵天秘境？还是瀛洲？

这本就不是什么不好承认的，修士对自己的感情从来坦然，自不会要逃避。所以她揶揄他次次闹了个大红脸，他们本来可以水到渠成，有很长一条路慢慢走，却在前一刻，妖族之事一来，一切打乱。

那些未能开口的话被一朝血债压了下去，一再搁置，到最后于绝境之时脱口而出。

若是不喜，她不会吃掉他的心魔，不会任他爱意疯长。

【在乎还要把他抛下。】系统感觉自己cpu烧烧的。

“对于在意之人，你只会想要他安然无恙。”

无论是对兄长，还是对道侣，都一样。

【那你怎么又改注意了？】

“因为他亦在意我。”

如果这就是他们的路，那就一起走吧。

唯死而已，又有何惧？

轰！

雷电多了数倍不止，却耐不住两人的默契几乎天衣无缝，往往能在权衡之后找到最好的攻击之点。

冰霜覆盖，雨点还没落下就化为冰锥，剑修锈剑一震，精神力交织其上，一时间雷电闪烁，砸在剑锋之上。

下一秒却被一刀横切！

两人身上皆有负伤，动作却丝毫不慢。

“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吧？”

天谴骇人，在外看见这一幕的众人精神紧绷。

看起来应该控制住了。

当初宗主不也从天谴之中活过来了吗？

众人心中安了一些。

也是此时，宫叶出声：

“小心！”

原本就威力惊人的雷电再次翻倍！

这根本就是耍赖！

远远就在两人承受极限之外！

“噗！”

雷电缠绕在两人四肢，宛若藤蔓一般死死缠住，伤口越来越深！

“什么意思！这是非要他们陨落不成！”

云逸气急败坏。

是啊，非要陨落吗？

可叶长欢在与叶长乐的对话中提到过，叶长乐不会顺天而为，是以登仙的道路只有一条。

杀光所有可能成仙之人，让自己成为唯一，那怕十恶不赦，天道也别无选择。

这场战局里要是妖族赢了，修仙界就会回到数千年之前的“平静”，那新的登仙之人必然在胜者之中，若是人族赢了，妖族一厥不起，那就会有人新的局面定形，动乱也会结束，登仙者同样在胜者之中。

即是如此，为什么非要落罪叶长欢不可。

还是说……

顾斯恶愣愣看着自己血肉淋漓的手，和体内增长的修为。

渡劫中期巅峰、渡劫后期、渡劫后期——巅峰！

他出声：

“还有别的选择。”

他就是另外一个选择。

是了，修罗道为仁道之首，他被赐号慎武，纲疆直理曰武，克定祸乱曰武。

即便他一样的忤逆一样的不听话，但对天道而言，他手上沾染的血迹远比杀戮道修士的少了数十倍不止。

“不、不……我不……”

他抑制住疯长的修为。

奉天宗内门弟子顾斯恶，以恶入道，修修罗道，他从凡人入道，在最为贫瘠的小村落中一点一点往上爬，为的就是修道者永远不会改变的道心，也是所有修道者步入这一路的初心——成仙！

可现在，他厉声，绝然的开口：

“我不……我不成仙！”

“我不要成仙！”至少不是因为这个而成仙！

他不会背叛自己的道义，不会舍弃自己的道心，可刀修所做之事不是错！

自古杀字一出，众人皆变色，但往往大乱，又都是用一杀字来解决，恶与错不在于杀，而是在于你拿起刀剑之时，是为何而杀。

是无端虐杀还是恩怨仇杀，是血债血偿还是走到绝路，只能拿起刀剑，以换安平？

杀，死得很多，但就此能赢得新的开始。

不杀，死得更多，因为问题永远无限延长，越演越烈，永不终止。

若是你，你会选择杀还是不杀？

即是杀，那是恶？还是错？

“她以身入局，斩断了亘古一乱！此不为恶！何错之有！”

即是非恶无错！那他占他人之功而成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的违背道心！

“她非恶！她无错！”

他大吼。

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雷电彻底没入他体内。

嗡！

叶长欢眼前一阵白光，强悍的力道让她后退数十步，青锋反切，却耐不住雷电越来越多，缠住她的全身。

促使她倒在地面依旧纠缠不休！她浑身伤痕累累，青锋死死撑住雷电收紧，一声呜咽短促响了一下。

她锐利望去，只见远处杂草之中一双乌黑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她。

凡人！

甚至不止一个凡人。

蓬莱动乱，就算修士不会对他们动手，也难免不会被波及，是以躲在暗处往往最安全。

以及，凡人永远有一个保护壳。

但凡修士击杀凡人，都会染上业障，被降下天雷。

同样的，若是天雷遇见他们，也会避开——

被她看见的凡人惊恐的跑了出去，她如今备受桎梏，想要抓住显然很难，但若杀之就方便许多。天雷避开凡人，死的也一样。如此虽然染上业障也会引来雷电，但这个雷电与缠住叶长欢的雷比起来可就弱了好几倍了，全然是她能对付的。

缠住它的雷电越来越多，天幕之上还有重雷就要落下。

她只是最开始听见动静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杀之可以引掉天谴之雷没错。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雷她渡，她即是敢做也敢自己担！要他人承担？她又不是窝囊废！

她嗤笑了一声，火焰再次蔓延，修士全身灵气暴动：

“要来便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就一刀，非要杀出个人族昌盛！”

“事实证明，我做到了！”

说什么格局大义，她没有！她眼界就是这么窄！妖族人族，大家各找各妈！当初妖族登仙之辈，对妖族而言它们何尝不是英雄，但对人族而言就是弑杀同族的仇人！

反之，她在妖族眼中亦然！

她有自己的道义，亦有自己的善恶。

轰隆！

巨大的雷电和长刀碰撞！

爆炸声响彻云霄。

依稀之间，她还记得自己站两仪镜前的模样。

那个苍茫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顾斯善，以杀止杀，修——杀戮道！”

那是她踏上这条路的开始。

却绝不是结束。

灵气切割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地面，没有凡人。

她依旧在台阶之上。

数不尽的雷电砸了下来。

她亲眼看见她与剑修的身躯化为虚无。

而另外一侧，禁闭双眼的元婴立于天地之间。

在她没入其中之后，缓缓睁开了眼。

神魂出，大道成，元婴现！

就此——羽化而登仙！

他们走在同一阶梯之上，立于苍穹之顶。

自此，人族真正登仙之人出现。

那是真正的——

卫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