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爹娘已把大光娘当成一家人。作为家人，春雷、春林也赶回来。再次回到村子，也许是参加葬礼缘故，春雷、春林忽然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其实村子已经变了样，但还是叫宋王阁，大体没什么变化，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很多老人走了，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很多村里的小姑娘，也嫁到了村外。而新生的孩童，包括新娶进来的媳妇，大都不认识。儿时伙伴变了模样，和他们一起，步入了中年。原来的中年人，已步入老年人的行列。

“现在咱俩成客人了。”春雷半分感慨，半分开玩笑。

“咱不是，咱的孩子是。”春林脸上露着认真。

是这样，女儿已经九岁了，只知道是宋王阁人，但回来时间加起来，不到两个月，老家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概念，一个有爷爷奶奶、大伯大娘的地方。

“哥，你以后怎么考虑，继续在机关待着？”春林问。

春雷摇摇头。他想换个环境，组织上也找他谈过话，让他到基层锻炼。对他的能力，组织和领导都非常认可。可能的话，他将到某个县当县长。

结果到底如何，是继续在省委机关，还是到地方任职，现在的春雷还不得而知，也不是自己决定。所以，他不过多考虑，回到家里，还特意多请了几天假，为的是想和哥嫂好好聊聊。

经济搞活后，不到十年时间，大江南北就涌现出很多暴发户，他们开始做“倒爷”，就是经商，发了大财，很多人控制不住个人欲望，生活腐化堕落，不少人为之锒铛入狱。春雷从不担心过春来。他踏实沉稳，骨子里都浸满了善良。

他又那么执着，认定的路，一定要走下去。之前的成功，和他的秉性息息相关。但是，现在企业越做越大，是否会超出他的管理能力，春雷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在春雷意识里，大哥是好人，是实在人，而好人、实在人并不一定是好的企业老总。

他忙，春来更忙，这么多年，哥俩还真好好聊过天。久在省城，春雷对春来的经营只是了解大概，也就是越来越好。他决定先调研考察一番。

他先来去了饲料厂。他和黄小伟很熟悉，黄小伟去省城开会出差，也会联系，在一起吃饭。黄小伟和大哥一样，都当了五年兵，年过四十，仍然腰杆挺拔，浑身上下透着军人气质。但他心里仍有些疑虑。说到底，黄小伟毕竟是工人出身，而且，大哥几乎把饲料厂所有事务都交给了他。

春林也想去，这都是哥哥的大手笔，让他引以为荣。

刚到大门，两人就感觉到了不寻常。看大门的黑脸大叔也见过春雷，但还是问了一句：“领导，您车上没有火柴、打火机之类物品吧？如果有，请交出来。”

厂区内严禁烟火，工人上班严禁携带各种火种，想抽烟的，那就先把烟和打火机放在门口，等下班走出厂区，再过把瘾。

常年的伏案工作，还要处理各种文字材料，春雷学会了抽烟。看着大门口竖立的警告牌：严禁将火种带入厂区，他笑着，拿出烟和打火机，交给了黑脸大叔。

黄小伟就在大门内站着，看着黑脸大叔接过春雷烟和打火机，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春雷开车进去，黄小伟这才上前，挥着手说：“欢迎省领导前来视察工作。”

春林下车，从黄小伟龇牙笑道：“小伟哥，如果真是省领导来检查，你们也这么严格吗？”

“必须的，老板亲弟弟都要检查。”黄小伟笑着说。

“真来啊？”春林问。

黄小伟摆摆手：“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吧，反正进大门我们都会提醒，进厂区后，我们安全科的员工会专门看着，只要发现抽烟的，不管官多大多小，都会再次提醒。”

春林冲黄小伟竖起了大拇指：“对，就这么干，凡是进我厂者，都要尊重我厂规定。”

“其实上级来检查，只要咱们提醒过，人家都很自觉。”黄小伟笑着说。

“这是肯定的。”不管别人怎么干，反正春雷就这么做。他跟省领导调研过很多厂矿企业，都是如此。

不过，从这点小事，还有厂区内整洁环境，春雷又感觉的不一般。很干净，没有一片树叶，草丛中也不见一根杂草。更有秩序，包括车棚下员工们的自行车、摩托车，都存放的整整齐齐。

黄小伟好像知道两人来意，先请他们去办公室，已让财务报来各种报表，还让两人坐在电脑前，随意抽看公司各种运营数据。

这让春林不好意思了，他哥俩只是来看看，又不是真的来检查。再说，这是大哥的工厂，黄小伟又是大哥最信任的员工之一，他们是断然不好插手的。

春雷却仔细翻看了一会。各种数据很详细，记录都非常清晰，各种饲料日、周、月销售量一目了然，他能感觉得出，他可以放心了。

他坦诚地说：“小伟哥，我是的确不太放心，但不只是你，就连我哥也一样，你们俩都是当过兵的人，论冲劲和干劲，我远远不如，可现在饲料厂已是中大型企业，你们俩又没学过企业管理。”

“可我们现在有大学生了。”黄小伟笑笑：“走，跟我去车间。”

“好。”春雷站了起来。

车间内，秩序更加良好，员工们各司其职，就连来来往往的叉车，都鱼贯而行，看着是那么竟然有序。

“咱们饲料厂的口号是，把饲料当成面粉来做。”黄小伟对两人说：“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这是咱们的内功，对外，咱们有专门负责文宣的员工，有专业的营销团队，还每隔三个月，对大客户进行回访。”

两人听的有点呆了，抬头看着黄小伟。

黄小伟笑笑，又说：“对于咱们员工管理，咱也有口号，叫不养懒人，但员工因生病或者受了工伤，还有家庭困难的，咱们负责到底。”

春林不想再听下去了，摇着头说：“如果我们国企也能做到这样，那就了不得了，包打天下也不会有对手。”

“小伟哥，我向你们致敬。”春雷面带崇拜。他没想到，大哥和黄小伟能把一家私营企业管理成这样，不仅严格，还有人文关怀，很少私营企业家能做到这一点。

“你还是崇敬春来吧，都是他逼着我学的，那家伙，如果留在部队，现在能当师长了。”黄小伟认真地说道。

春雷一直感叹春来的命运多舛，就连娶个媳妇都藏着掖着，但现在他为春来的成功而感到喜悦。他也相信，春来能一直走下去。

放心地回到省城，没过几天，忽然接到春香电话，说宋正在大学里做生意，卖电子产品。

这小子缺钱吗？春雷不敢相信，又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