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面荒地之所以成为荒地，是因为有几道深沟，至于什么时候留下的，就连老支书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荒着。

前几年有人种上杨树苗，刚种下不久，树苗就全被折断。有人怀疑是王二麻所为，但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不了了之。随后，就再没人管这片荒地了。

从砖窑厂请来推土机，每天五百块钱，作业三天，将沟推平。这三天时间，春来和吉庆吉祥开着自家汽车，运回来沙子水泥砖头。

厂房、存储间都已经设计好，由王宝奇联系的建筑队，随即开始施工。春来让爹和王宝奇在工地招呼，他依然去运货。

五万块钱贷款已经批复，随时可以去银行提取出来。但现在仔细算来，实际投入要超过预算，多挣一点是一点。

家里装上电话，小翠那边也装上了，第一次通电话时，小翠就给春来说，想给他寄五万块钱，春来说够了。这些年小翠不容易，多留些钱，会有安全感。

傍晚，将汽车直接停到工地旁边，春来下车，驻足观望。工程进度很快，刚过去十天，地基已经打好，剩下进度还会加快，王宝奇凑过来，告诉春来：“估计一个月就能完工。”

完工并不等于立马投产，刚粉刷过的墙壁要等彻底晾干，才能把设备运进来。而且，还要准备收购小麦。

春来脸上露着平静，心里却一阵阵波澜起伏。从买拖拉机，到买汽车，再到现在，他正实现着三级跳。前两跳，非常顺利，他更渴望这一跳，会更顺利。他也坚信，肯定顺利。

夜幕降临，吉庆吉祥也相继开车回来。这两天都是短途，早出晚归，或者傍晚出车，第二天下午回来。

爹在临时搭建的灶台上生起了火，锅里热着菜。宋春平结婚了，和春来家属于近门，父亲去帮了半天忙，早上春来还帮着拉回了娘家陪送的嫁妆。

因为赶着送货，三个人都没能喝喜酒，爹就给他们带回来折菜，也就是城里人说的折箩。折箩就是剩菜，包罗万象，混搭在一起，竟然非常有味道，尤其对吉庆胃口。

吉庆昂脖，先灌了一瓶啤酒，咂咂嘴，说了一句：“真爽！”接着，呼啦啦往嘴里扒菜。

春来和吉祥看了一眼吉庆吃相，相视一笑，也开始斯文地吃饭。

老支书和王三爷爷来了，坐在一旁，抽着旱烟袋，和爹聊着天。

闲来无事，两位老人去南山转了一圈。石料厂已经修好了路，盖好了六间房子，今天还运来碎石机，动力是一台柴油机，很大。两个老头还为此有了分歧，老支书说跟拖拉机车厢那般大。王三爷爷说比这大多了，跟春来汽车一边大。

他俩没有走到近前，是站在伏牛山顶看到的。他俩本来是想去了，却被王二麻很骄傲地拦下了：“你们就别去了，一屋子炸药和雷管。”他的意思是说，石料厂是生产重地，闲人免进。

老支书和王三爷爷很知趣，转身回来，等上了伏牛山。不让我们离近看，我们离的远远的，总可以了吧？再说，你们炸药是厉害，但不是原子弹，崩不到这边来。

距离远了，就辨不清柴油机大小。春来倾向于老支书，至少到目前，他只听说过船舶柴油机很大，但也没亲眼见过和汽车大小的油机。

两个老头辩论的很认真，还比手画脚。但最终谁也没说服过谁。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岔开话题，又开始讲过去。

这是他们说了无数遍，一旦聊起，又津津乐道的话题。以前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还穿说着，王二麻娘怀他的时候，王二麻爹为了让她吃点肉，就下河去捉鱼。鱼捉到了，但唯一的裤子也被河水冲跑了。只能连夜借了王三爷爷的裤子。

每每说起这件事，老人们都会笑，但不知嘲讽，那时候都是那么穷，谁也别笑话谁。如今日子好过了，春来都要盖工厂了，都是同样的地，结出的果却不一样，在王三爷爷和爹眼里，似乎没有说理的地方。

忽然，南山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回头，似乎还有殷红的光。那声音，感觉像春来的闷雷，直传向遥远的天际。

胆大作死的王二麻在试炮。本来白天已经在山上打好了眼，装填了炸药，也埋好雷管。可白天很多人去城里做工，不在家。这个混账玩意就偏偏等着人们快睡觉的时候，才接上电源，按下通电开关。

他想让巨响来告诉村里所有人们，如今他不是以前的王二麻，他现在是石料厂副厂长王大建。他更想告诉春来，你不就是有三辆汽车，还想开面粉厂吗？等着吧，炸药一响，黄金万两，老子石料厂比你面粉厂强。

不，有机会，老子让你面粉厂开不好，让你赔个精光。到时候，老子就是拿钱砸，也要把你这个村主任拉下马来。

吉庆吉祥没走，还在听老人们说过去的事。听到巨响，吉庆咂咂嘴，装作很懂的样子：“这么大动静，赶上榴弹炮了，别把王二麻自己给炸死了。”

在部队演习时，春来曾给炮兵指示过目标，看过榴弹炮落地爆炸的动静，威力确实大。从山上炸石头，装填炸药量肯定更多，威力也就更大。但王二麻绝不会傻到，就近引爆炸药。就他怕死性格，应该离的远远的。

王二麻目的也达到了，村里街上走出了不少人，都在纷纷打听，动静从哪里来的。吉祥很生气：“这个王二麻成精了，找时间还得揍他。”

现在还真不能揍他了。不敢怎么说，他是在干正事，还是副厂长，据说要招好几十个工人，来搬运石头，村里人已经不少人报名。

老支书似乎听出炸药里的动静，有些生气地：“二麻这个王八羔子，估计要和春来较劲了。”

王三爷爷很不以为然：“石料厂又不是他一人的，凭啥支棱翅膀？”

老支书摆摆手：“三岁到老，王二麻从小就不是个东西，现在还不如小时候。”

王三爷爷也不喜欢王二麻，包括村里老实人，都不喜欢他。但又能如何，这家伙借了自己二姐光，已成了小老板，似乎真没地方说理去了。

看看春来，王三爷爷忽地嘿嘿笑了：“咱宋王阁还有点邪门。”

“什么邪门，你个老东西，又想到啥了？”老支书奇怪地看着王三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