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芳第二天果真去上学了，她背着书包有些拘谨的站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进！”

李老师坐在讲台前，只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她这两天怎么了。

他在这儿待了三年，太清楚这儿的人了。

因为条件问题，他们老师都是住在学校的，刚来的时候连面条都煮不好的李老师，都是跟钱老师蹭吃蹭喝，现在做饭也是有模有样了。

这儿的人他们待人热情，勤勤恳恳的干活儿。住的近的村民三天两头往学校跑，给老师送米送菜送鸡蛋。

同样的，该不讲理时他们也很不讲理，信神信鬼信菩萨，为了修庙还要拆教室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重男轻女，女婴时而被遗弃在深山，或是叫猛兽吃掉，或是被好心人抱走。

只是这几年好过一点，女婴扔山里的才少一些。

男孩就好了吗？那也未必，要是家庭稍微困难的，兄弟多了，饭都紧张的供应不起。

老人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一旦有个病痛缠身，他们会自己想办法了却生命。

他们说那是不给后人添麻烦，人不能干活了就得去土里。

李老师都快想不起来外面的生活了，可是绝对不是这样的。

外面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他记得他走时，京市已经有彩电了，学生们小学就增添了外语，隔壁的小孩儿老是摇摇晃晃的显摆几句洋文，让大人们笑得前俯后仰。

学校还鼓励他们科研，照李老师来说，小学生的科研？大概一百个孩子的作品大概也就一个能用，那就很了不起了。

比如隔壁的小孩儿只学会了拆，没有学会装，更别提改造、科研什么了。

怎么样才能改变这儿呢，李老师看向班里的萝卜头。

他由衷的希望。

如果她们改变不了大山，起码要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它不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嫁人娶妻生娃，那是另一个世界。

……

钱老师相比之下，就不太爱管事了，他总是端着搪瓷杯泡着茶，还有兴趣承包了六一儿童节的节目安排。

徐君还被他挑出来单独唱一首歌，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由高年级的姐姐在午休的时候教她。

就是不知道传唱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变化，歌词不太对劲，“莲姐姐，你确定是，小弟弟你摩托开吗？”

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小弟弟你莫躲开吧。

“没错！”

教她歌词的孙莲姐姐一口咬定，弟弟就是要开摩托。

“大家都这样唱的！”

开摩托多好啊，从村里到乡镇，一趟能挣十块呢！

为此她特意去向其他人请教，果真就是这样。徐君不曾想她如此较真，错就错吧。

这个时候本不应该逐字推敲，没有音乐课本的她们口口相传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听孙莲姐姐说，教她唱这首歌的比她高三年级，现在读六年级，已经去乡镇上的学校了。

“乡镇上的学校有音乐课呢，还有英语课。”

她们是没上过这种课程的，言语间毫不掩饰的羡慕。

六一过后，徐君的同桌已经一天没来上课了。

和她同村的学生也说没有见过她。

直到第三天，她才背着书包，浑身是伤的来到教室。

钱老师把她拉到外面，徐君也跑出去，这个同桌小姑娘叫童荷，是个爱笑，虎头虎脑的小女孩儿。

反应很迟钝，总给人一种笨笨的感觉。

钱老师撩起她的袖子，孩子娇懒的肌肤都是深入骨的道道伤疤，有的伤口带着衣服粘在一起。

已经上了年纪的钱老师都不忍看，想要揽住她的肩膀，又怕碰着她的伤口。宽大的手掌在空中无力的垂下。

“慢慢来，不要急，跟老师说，谁打的？”

童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尤其那露在外面的双手，有些地方的肉都翻出来，有的甚至少一块儿。

她已经说不清楚话了，只有无助的哭泣。书包也是破破烂烂的，估计路上摔了不少跤，衣服上面被鲜血侵染的血迹斑斑混着泥巴。

童荷不停的抽噎，她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徐君过来走到她身边“童荷，你别急，我来说，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头，不对你就摇头。”

被徐君和钱老师盯着，她点点头。

“爸爸打的？”

徐君第一感觉能下这么重的手，可能是男性。

童荷摇头，不是爸爸。

也是，现在打工潮这么火热，青年小伙子都南下打工了，一般不会在家中。

“是爷爷奶奶吗？”

毕竟老一辈可都是讲究自家孩子随便打骂，打死也没事。

徐君还是没猜对。

“那是妈妈吗？”。

这一次小姑娘点头了，且哭的越发停不下来。

钱老师怒不可遏，“虎毒尚且不食子，她这是把孩子往死里打啊。”

老师这边先想办法联系孩子的父亲，看看他怎么说。

徐君去找锅炉房的人借了热水，简单的先把她小脸和手能擦的擦一擦。身上是不敢乱动的，屁股上的肉应该和裤子粘在一起了，得需要工具和药，这一身伤放在成年人身上，都得躺个把月。

也难为她还跑了这么远，她们村子可比徐君还要远半个小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