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全罗南道，右水大营。

看着碗中已经凉了的稀粥，许峰摇了摇头，几口喝完，然后被士兵驱赶着，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这倒霉日子，他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说来也邪门。

他一堂堂北港资深船长，也曾率领船队，水手多次与贼寇交战的英雄人物，居然被朝鲜水兵们抓了壮丁。

没错，就是抓了壮丁。

前些日子，他和大船勇一行，负责暗中探查，前往朝鲜水军基地右水大营的水道，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水道狭长，这一情报，他们早已探得。

可等他们实地探查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被称之为‘鸣梁’的水道，远比想象中要复杂。

除了水道狭窄，两岸多礁石之外，还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潮汐。

此地的潮汐极为独特，与他所知的，潮汐大多是每天涨落两次，也有一次的，可它还是头次见到一天涨落数次的。

或许叫他潮汐也不太恰当，毕竟它不仅仅水流快速，激浪翻涌，更奇特的是，海水流向还会改变。

第一天晚上，大船勇他们摸黑划船进去探查，就被激浪打退了回来。

或许是此地涨退潮时间不同吧。

许峰和大船勇如是想着，第二天换个时间再次探查，真不错，很顺利就被海流带进了水道深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来时好好的，回，回不去了。

水流太快，以至于他们即使全力划着小艇，也只能以龟速前进，时不时还得翻个船，让他们的退回原地。

等他们折腾够了的时候，诶，奇迹发生了，海流流向改变，将他们又顺着原路推了回来。

不好办啊。

听到大船勇和随船测量员的汇报，许峰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来这里是，探查水道，为济州船队奇袭朝鲜水师大营，提供情报策略支持。

这个探查水道，不是说你把水师大营，和进出大营的水道位置搞清楚就行。

对于船队来说，能否奇袭，或者说能否进攻水师大营的关键，就是这鸣梁水道。

水道水深几何？暗礁分布如何？船队行进有什么潜在危险需要注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水流。

如果像大船勇所说，激浪翻涌，流向不定。

那等船队真的来到这里，进不了水道还好一点，最多是无功而返。如果也像大船勇这样，因为逆流，再加上风向不顺，那就只能被锁在海湾深处了。

那不是去攻打大营了，那是给人家送菜去了，

所以，他们必须搞清楚，这条水道的流向规律。同时，他们还得把探查的范围扩大。

按照他们原来的估计，他们只需要摸清水道走向，然后船队偷袭敌方大营，事成之后再顺原路返回。

可此地独特的海流情况，他们未必能原路返回，所以他们需要摸清整段水道，为船队提前想好第二条退路。

所谓水道，有进必有出。

海水不可能无限涌入，终将从哪里重归大海。只要顺着海流，很轻松就能找到水道的另一端。

这事说着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就太难了。

水流规律，这东西不是你看一两天就能看明白的，那得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在这里海上讨生活的人，才能总结出来的东西。

更何况，你这一敌寇，还想白天大模大样的观察水情，想屁吃呢。

就连晚上，都只能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进行。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了，那就准备被人包饺子玩吧。

而且这么复杂的情况，许峰也不放心，完全交给这些测量学员。

毕竟他们回来汇报的，更多的是他们的感觉。作为资深船长，他觉得有必要，亲自感受一下这条水道，才能给大军提供更准确的建议。

他和大船勇合计了一下，大船勇负责去附近岸上，偷偷找老渔民问问，请一两个熟悉情况的回来。

而他则带着另一波人手，接过了夜探水道的工作。

一次，两次，然后出事了。

都说夜路走多了，容易撞见鬼，他们这大晚上，往水师大营的地界跑，跑的还勤，终归是被巡逻的兵丁发现了。

水道狭窄，一侧是右水大营主营，另一侧是珍岛分营，皆有水兵驻扎，只能顺着水道往外逃。

问题是水道不熟，水流流向不顺，逃走不易。

很快，两岸水营中，就有蜈蚣快船直奔他们而来。细长的蜈蚣船，能够容纳更多的桨手，速度要比许风他们的小艇更快一分。

而且还有精锐的弓手，远远的就对他们开启了箭雨模式。

水手接二连三的受伤，就连他的肩膀也中了一箭，鲜血顺着膀子横流，划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就在这个时候，海流开始逆转，激烈的浪头开始对冲，相互拍打翻滚，虽然阻隔了敌船的靠近，却也终将他的小艇打翻。

痛打落水狗，这是所有交锋中，大家最喜欢的模式，前提是你别成为被打的那一个。

海浪中挣扎的水手，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许峰的背上再次挨了一箭。

他选择了装死，双臂不再舞动，趴在一根木桨上，随着海浪飘摇。

夜晚的光线本就昏暗，人双眼对静物的感知度，远远低于对移动物体的感知，渐渐的没有了弓箭飞射，他也被逆转的海流推着，向着外海漂去。

冰冷的海水，可以刺激人的精神，可持续的冰冷，再加上失血过多，许峰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趴在了床上。

救了他的，是一家渔民，而且还是熟人，那个曾经给他右水营信息，从他这抱走一桶酒的，一家三口。

现在人家已经是一家四口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渔村，只有几户人家，而且都姓赵。

当然，许峰没说自己是王师的敌人，而是自称一个来自明国的走私商人，不小心被水师巡逻船发现了，结果对方吞了他们的货不说，还想杀人灭口。

自己这是侥幸，才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