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小娃娃，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易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放牛娃熄灭灯笼，迈步走进庙里，一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来：

“老头，你别一口一个小娃娃，小娃娃的。我今年都十二岁了，还有我有名字，我叫二牛，陈二牛。”

说完从竹篮里拿出半张大饼，还有几根嫩葱，递到易云手里。

“我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晚饭偷偷给你留的。赶紧吃吧，一大把年纪，别再饿出个好歹。”

“夜半三更，一个人摸着山路，就是为了给我送口吃的？”易云问道。

陈二牛点了点头道：“我怕你饿着，趁家里人睡着了，偷偷跑过来的。”

易云用饼卷着葱，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绿葱辛辣刺激的口感，搭配上饼子特有的香味，在口腔之中不断回荡，瞬间激起过往的回忆。

仔细品味了一番过后，易云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对方。

“小娃娃休要骗我，你大半夜来这，难道就没有别的心思么？”

陈二牛挠了挠后脑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然后扑通一声跪在易云面前。

“老头你是神仙么？”

易云饶有兴趣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神仙的？”

陈二牛不敢隐瞒，“我看你在这住了好几天都没事，连那恶鬼都怕你，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易云砸吧砸吧嘴，又瞅了瞅手里的饼子，“说吧，看在这张饼子的份上，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不过事先说好，我只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贪心可是会害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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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牛跪在地上迟迟不肯开口。

于是易云忍不住问道：“你是想学盖世武功，还是御剑飞仙。如果你想学武功的话，以你的根骨，练上十年八年，应该也能小有所成。若是御剑飞仙的话，我看你灵台光芒暗淡，如能静心修玄，应该筑基有望，但要想更进一步，怕是难比登天。”

陈二牛鼓起勇气说道：“老神仙，我不想学什么盖世武功，也不想学什么御剑飞仙。”

“那你想要什么？”易云十分不解。

陈二牛眼角噙着泪花，一时没忍住竟然大声哭了起来，“我不想我阿爷死，求求您救救他。”

“你阿爷怎么了？”易云问道。

陈二牛哭哭唧唧道：“我阿爷病了，病的很厉害。以前的他力气很大，每天下完地都背着我，在村里到处转悠，一顿能吃五六碗饭。”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的，我阿爷忽然就看不见了，就连耳朵也背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每次吃饭只能吃小半碗稀饭。”

“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也听不见，总是在那里胡言乱语，说什么阿嬷要来接他。”

易云问对方：“你阿爷今年多大了？”

陈二牛立马回道：“我阿爷今年八十三岁了，看起来和你的年纪差不多，但是精气神和老神仙你没法比。”

易云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只能苦笑以对，毕竟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我恐怕救不了你阿爷。”

“为什么？”陈二牛不愿相信易云说的话，反问道：“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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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摇了摇头，双眼直视对方，“你们口中的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也会死，也会害怕，也会悲伤。而你阿爷也没有病，他只好活到岁数了，人终归是要死的。”

陈二牛泪如雨下，几度哽咽，早慧的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早在年幼之时，他就目睹了阿嬷的离世。

那时懵懂无知的他，看着睡着的阿嬷，那个慈祥的老妇人，被大人们装进一个几块薄木板拼成的棺材里，然后埋在后山的荒地里。

他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要把阿嬷埋进土里，为此他不停地哭闹。

没办法大人只好告诉不停地哭闹的他，阿嬷累了一辈子需要休息。

后来等他长大，才知道阿嬷死了，永远离开了大家。

也就是从那以后，阿爷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他害怕阿爷也被装进棺材里，所以想求神仙帮帮他救救阿爷。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

易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长叹一声，语气哀伤地说道：“生死病死是自然法则，任何人都无法左右，就算是‘神仙’也一样。”

“我也会死么？”陈二牛忽然开口问道。

易云怔了怔，没有选择欺骗：“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如果你能持身正念，活到你阿爷的岁数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传你修仙的法子，那样的话，你可以活的更久。但是要承受的也会更多，你会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最终只剩下你一个人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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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陈二牛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易云陷入久久的沉思，这也是长久以来，困扰他的一个问题。

修玄一生究竟所求何物。

如果只是为了活的更久，那么长生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陈二牛起身拎起竹篮，重新点燃灯笼，就准备往外走。

易云叫住对方：“你这个小娃娃，真的愿意就这样放弃到手的仙缘么？”

陈二牛回过头对着易云躬身鞠了一躬，“谢谢老神仙，我只想做个凡人，和爹娘，还有虎妞在一起。”

“那你不怕死么？”易云问道。

"我当然怕死，但我更怕失去家人。我要回去了，老神仙再见。"

静谧的夜晚，星空灿烂，在灯笼的指引下，少年摸索着向山下的住所而去。

“看来是我误入歧途了，仙道贵生但求的不只是长生，还有念头的通达。如果执着于长生，那么人就成了长生的奴隶。如果心困于仇恨，那么必定为仇恨所累，身陷万劫不复的境地。”

易云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内心深受触动，他挥了挥衣袖，栖息在山林的萤火虫聚在一起，如同蜿蜒流淌的河流，照亮了少年前行的道路。

对于一老一少两个人而言，这终将是一个难以忘记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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