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许小霞还是没有伸手去够许月季推过去的那碗茶。

直到吃午饭时，桌子中间的那碗茶水已经凉透了。

许小雪才收拾拿去倒了，再洗干净准备盛饭。

她们都没有看到，她们的后面，有一道怨恨地目光从那碗被倒掉的茶水转向许小雪。

他们的午饭是许小雪做的，许芙蓉也跟着去灶房帮忙。

许小雪知道这个堂姐做得一手好饭菜，听说还在镇上给人做饭菜，每个月都有不少月例钱呢。

许月季前后两世都不爱进灶房，也没跟许小雪客气，就在堂屋里坐着。

许丁香一直嚷嚷着要去张猎户家，说是许久没有见张伯父和秋水大哥了。

她还说要用自己的私房钱去张家买几个腊野味回去让大姐炖了汤，给二姐补身子。

许月季只笑笑不应她，翻开跟师父借来的书，认真地看着。

许小霞见许小雪切好肉，见许芙蓉洗干净菘菜和韭菜，才说要帮忙。

许小雪见惯了她的这些小把戏，并没有理睬她。

最后她一而再地坚持说她负责烧火，不然等阿奶回来知道她什么也没有做，会觉得她没有好好招待堂姐和堂妹。

尽管许小雪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可是许小霞还是难得一见地往灶房里钻。

以前族长家没有分开吃饭时，做饭也是大房许梁氏和二房的许张氏轮流做。

许小雪和许小霞轮流放牛。

许小雪实诚，做事不会偷奸耍滑，放牛都是往野草茂盛的地方去，半天就能把家里的老水牛吃得肚子圆鼓鼓，好似怀了牛崽子。

剩下半天的功夫，她就会帮着她阿娘许梁氏做些家务，特别是帮着许梁氏做晚饭。

许小霞就跟她相反，与她阿娘一脉相承，最是惯会偷奸耍滑。

轮到她放牛的时候，她时常把牛绳子往小树上绕两圈，打个结，自己就玩去了。

只要是她放牛，不到日头下山，她都不会回来。

而她牵着的大水牛背上两侧的牛肚子是凹下去，只吃了个半饱。

她阿娘做饭时等不到她帮忙，嘴里骂几句，就会朝着大房屋里喊：“小雪，快来帮二婶洗个菜，烧个火，你阿爷、阿爹他们就快回来了，累了一天了，可不要饿坏了……”

许小雪帮得多了，心里也知道自己吃亏了，可是心里再不乐意，总想着饿肚皮的人还有自己的阿爷和亲爹呢。

今日的午饭可不能随便做点萝卜菘菜。

阿娘临走前特地交代了她，从堂叔他们带来的肉里切下一刀，炒了蒜苗吃，取四五颗鸡蛋炒一把韭菜，再煮一盘葵菜，最后再煮一碗葱花萝卜汤。

当时许小霞就站在她边上，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无利不起早的人，要不是听说了中午的菜有肉有蛋，她是不会出现在灶房的。

她也知道有许芙蓉在，许小雪不会让她偷吃。

但是，她也得防着许芙蓉给许小雪偷吃肉啊蛋啊。

要知道，许小雪偷吃几块，她可能就少吃一块。

她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她死皮赖脸地坐在灶炉前，谁喊她都不走。

许小雪明白自己这个堂妹的小心思，可是她也是真的拿这个堂妹没有办法，只能咬咬牙，暗地里骂她几句，也就随了她的愿。

吃饭的时候，许月季她们总算见识了什么叫饿鬼抢食。

一刀肉差不多有一斤半左右，她们才五个半大的姑娘，算起来已经不少了。

可是饭菜一上桌，许小雪才说出一句：“堂姐、堂妹不要客气。”

许小霞的筷子就已经伸到了许月季面前的蒜苗炒五花肉。

转瞬间，一筷子下去，五六片煎的两面焦黄的五花肉就进了她的嘴。

她的双唇紧闭，还是免不了有油溢出，她那被北风吹得干裂起皮的嘴唇变得油光发亮。

嘴里的还在咀嚼，还没有玩下去，她的筷子又夹住了五六片五花肉，塞进还在咀嚼的嘴里。

许丁香本来也要夹五花肉的筷子顿在蒜苗炒五花肉的上面，久久没有放下去。

他们家饿得吃了三个月野菜，第一次吃卤猪杂时，也没有谁是这样“豪放”的吃法。

“你，你是饿……”许丁香本来想问她是不是饿死鬼投胎，

许芙蓉用手肘撞了撞许丁香，示意她不要说了。

许丁香看了许月季一眼，见许月季朝她笑了笑，也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蒜苗炒五花肉。

这一筷子有三四段蒜苗和两块切得薄薄的，煸得半透明的五花肉。

许丁香明白二姐的意思，也就不再说话，也给许芙蓉和许小雪夹了几块五花肉。

只是等她想再次夹两块大姐做的，自己最爱的五花肉时，盘中只剩下绿油油的蒜苗，再见不到一片五花肉。

她看向许小霞，许小霞的目标已经转向韭菜炒鸡蛋了。

许小雪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用手扯她的衣服、拧她的大腿，踢她的脚。

而许小霞就像被扯的不是她，被拧的也不是她，被踢的也不是她。

她还是专心干菜，大口大口吃好菜，别人全然不在她的眼里。

自从她懂事起，她阿娘就不停地跟她说：拿到手里的还不一定是自己的，吃到肚子里的才真的是自己的。

阿爷让两房分开干活、分开午饭后，许小霞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这次分开中唯一一个吃了大亏的人。

从前，阿爷阿奶家里的饭菜虽然没有天天大鱼大肉，但是十天半月吃几片肉，两三颗蛋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比起村里旁人家已经属于很不错的日子了。

可是两房分开后，二房的伙食日益变差，时常一个月都不能见一次肉。

最可恶的是，就算家里买了肉，阿爹阿娘也是先紧着大哥和阿弟吃，然后是阿爹阿娘吃，轮到她时，只剩下一星半点的肉沫沫。

就连这点儿肉沫沫都时常被阿弟给抢了去。

她要是敢说什么，阿娘就一句话：“你阿弟还小，你是阿姐，你得让着你阿弟，少吃点肉又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