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杨府书房内的门终于推开了，最先出来的是佘赛花，她笑意盈盈边走边说：“你们先去歇息会吧，今天娘亲自下厨，给孩子们做顿饭，你们小时候可爱吃娘做的饭菜了……”

和佘赛花截然相反的，则是后面出来的三个人，杨业表情低沉，对着俩孩子道：“我去跟伙计们交代一下，也顺便带人去城门那边打点一下守军，如果没什么意外，我们就按照约定的，今天晚上出发……”

在杨业身后，杨延昭已经开始眼角噙泪，他看着杨再兴：“大哥，娘亲真的不跟我们走吗？她自己留下来岂不是太危险了？这里好多人都认识爹爹，赵军若是追查下来，来了我们家，娘自己一个人如何是好呢？”

杨再兴咬着牙，红着眼睛，强撑着安慰弟弟：“等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再一起求求娘亲，让她跟我们一起走吧。到时候，我跟爹去杀贼军，你就在后面保护娘亲！”

“我也可以上阵杀敌呀！”杨延昭说完，还拍了拍自己胸腹，可转念一想，自己保护母亲最起码能让母亲走了，又点了点头：“让我保护母亲也可以，我一定能保护好她的！”

“好，待会我们就这样一起跟娘亲说！”

“嗯嗯……”

其实，在赵军占领北地郡的这两年里，杨业一家人经常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他们有钱财，又有实力，赵军增高泥阳县的税赋，对他们来说也关系不大。再加上杨业和乡里邻里关系很好，生活过得倒是还算平静。

如果说，抛开身上的大仇的话，生活倒确实还算平静。

这天晚上，杨家一家人再次享用过，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这里的晚餐了。饭桌上，杨业出奇的沉默，这个一身本事，忠肝义胆的男人，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倒是佘赛花一如寻常，不断给俩儿子夹菜——这俩儿子哪一个站起来都比她高一头多了，但在她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杨再兴和杨延昭在饭桌上，提了无数次让佘赛花跟着一起走的话语，都被老娘给打断或者糊弄过去。从始至终，佘赛花的态度都很坚定！

直到晚餐结束，下人将饭桌都撤走了，四个人还是坐在一起，一如重复着刚才的话语。

眼看夜色越来越重，距离约定出发是时间也越来越近，杨再兴有些着急了。直接拉着弟弟一起跪倒在佘赛花面前：“娘，你就跟我们走吧，昭儿可以保护好你，我和爹爹就足以杀光贼军了！”

佘赛花笑着道：“兴儿啊，你武艺高强，已经超过你爹爹了，娘当然不担心。但是，赵军人数众多，还都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他们身上的铠甲可是很结实的。你没上过战场，你不知道，到了战场上，每一刻都是生死攸关，多一个自然多一份力量。”

“昭儿虽然年幼吧，但这些年武艺也是突飞猛进，寻常数个大汉也奈何不了他。你们爷仨一起杀敌，定能取得更大的战果。但若是带上老娘，还需要专门派人保护我，那咱们图啥呢？都在家里不出去不是更好？”

佘赛花的言辞确实犀利，对待杨业就是直接怼，对待儿子们，都是以最平静的语言说出最坚决的话语，让他们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同时，还能让其学到点东西，有所长进，这就是父母言传身教的教育！

“娘，我们可以保护好你，又能杀光敌军的，你就相信……”杨延昭还想挣扎，就被佘赛花非常平静的打断了：

“娘年纪大了，又不会武艺，若是随你们出去，只能给你们添乱。你们去吧，兴儿、昭儿，听你们爹爹的话，随着他多杀几个贼人，替你们外祖父报仇，也替这北地惨死在贼人手里的父老乡亲报仇！”

杨再兴眼角落泪，只一个劲点头，他彷佛有些明白母亲的意义了。也是在这一刻起，杨再兴真正长大，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在不久后的将来，他独自一人领兵面对着数十倍于己方数量的敌人时，也是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退缩，向前冲去！

勇猛无畏、以死报国的决心，早就在这一刻，在母亲佘赛花的影响下，就已经种下了！

年纪尚小的杨延昭可能还不完全理解母亲的深层含义，但他能听出来母亲的态度。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扑倒在佘赛花的麾下，抱着母亲的腿，泣不成声。

杨业没有说话，良久，他向前一步，抱着佘赛花道：“等我们回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可千万不要有事！”

佘赛花不愧是女中豪杰，没有一点婆婆妈妈的样子，还一个劲劝到：“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走吧，若是能将赵军这一批粮食给烧完，对于赵军来说还是影响很大的，千万不要误了时机！”

杨业继续努力想劝说一下：“我挑选了些伙计，让他们留在府里陪你吧，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忠心耿耿，若是有什么情况，还能带着你跑路……”

佘赛花直接怒道：“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杨业，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如此婆婆妈妈？这北地郡的百姓，前线在鏖战的蜀军将士，那些人不比我佘赛花重要啊？”

“你本来就没多少人手，多一个就多一份力量，我一介糟老太婆，何须劳人保护？再说了，赵军看到我只有一人，肯定不会怀疑，你留下的人越多，越容易让他们起疑心！”

佘赛花说完后，就扭过头去，不再看这爷仨！杨业只能叹了口气，然后对着俩孩子说道：“兴儿、昭儿，走了！”说罢，他头也不回先走出屋内——不是他不想回头，是他不敢回头！

杨再兴和杨延昭听到后，两兄弟齐齐跪下，对着佘赛花叩了三个响头：“娘，孩儿去了！”

然后也依依不舍退了出去，后面迎接他们的，就是另一个世界，是能让他们青史留名，施展一身抱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