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阎行这番话后，苻坚开始陷入了沉默，阎行是汉人，也是镇守过西凉的戍边大将，也曾因为立场不同，而多次和羌氐交手，所以他是最懂同为镇守边境的这些蜀军的心理。

苻坚沉思了许久，他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汉人确实是这样，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允许蜀军不管这些百姓、放弃这些地盘的。”苻坚从小接受的就是汉人儒家文化，对汉人的心理自然是非常了解。

说完这句话后，苻坚甚至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若是成为一个汉人，可能也挺好的，甚至要比现在更强大吧……”

不过，现在苻坚可是带着几万将士来打仗了，可不容他想太多。苻坚突然发笑，再次说道：“哈哈哈，这样岂不是正好，我们可以先逐个击破消灭蜀军的有生力量。到时候，不管是马超来了，亦或者张富赶到，他们在兵力极度劣势的情况下，也是回天乏术，难以招架！”

“我们若是能趁机击败马超或者张富的援军，整个蜀国在雍州的兵力部署岂不是全部乱套了？我们如果战斗顺利，甚至可能去长安城转一圈！”苻坚说到最后，眼里的野心和一种自信再也掩藏不住，全部喷薄出来。

其实，以苻坚的英明以及他对蜀国的了解，早就猜到蜀军一定会从姑臧分兵过来的。今天下午在行军途中，他当着大家的面所说的话，只不过是说给身后的羌人将领听呢，让他们将心中的‘不平衡’脾气压一下，顺带着鞭策他们而已……

这才是苻坚此行的终极目的，前面说过，之前的游牧民族来进犯汉人境内，都会采取打秋风的这种策略，灵活抢掠，抢完就跑。但苻坚成为羌王之后，他的野心更遥远，更庞大，他不想让羌氐民族只靠劫掠而活，他想建立一个以羌人为皇帝的国家。

简单来说，苻坚想要涿鹿中原。想要在乱世中争霸，就必须有一套效仿汉人的治理制度，首先就是要改掉羌人喜好劫掠残暴滥杀的毛病，要不然你占了一地，将汉人全杀死了，谁来种地？谁来交税啊？谁来给你卖命？

正因为如此，苻坚直接狠心改掉了羌人这个毛病，包括三年前他占据武威郡之时，就没有纵容羌人滥杀，这也是他后续兵败逃回凉州西边四郡时，尚且还有一席根据地的巨大原因。

所以，苻坚在此次战斗中，一开始就选择乡村野郊可不是为了打秋风呢，而是想要以面带点，颇有一种‘农村包围城市’的感觉，同样，也是为了可以吸引蜀军出城过来，尽可能消灭蜀军的机动部队。

苻坚早就做过功课，知道蜀国现在虽然疆域很大，但需要防守的地方也非常多，树敌也多。所有战场的每一支队伍都是环环相扣的，只要有一个地方出了差错，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这也是徐达只派遣马超几千人，就要专门为他们打一个掩护的原因。

若是蜀国的机动部队被消灭了，那么，蜀国在雍州的部署一定会大乱。到时候，不管是北边的袁绍、还是东边的曹操都会趁机来分一杯羹的。他苻坚不仅可以拿下凉州，也可以入主雍州！

阎行听后，看着苻坚，眼神里的神情变化比较复杂，有震惊，也有敬仰。然后阎行说道：“原来如此，大王早就料到这些了，而故意如此行动。看来，大王此行并不是想攻占凉州这么简单吧？”

苻坚嘿嘿一笑，神色再恢复到寻常的样子，准确来说，苻坚此刻的眼里还有些悲伤和惆怅。他伸出手，直接握住了阎行的手掌，温柔说道：

“阎行兄弟，你虽然是汉人，但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人来看待。我知道你们汉人对我们这些游牧民族都有敌意，我也知道羌族之前，经常对汉人做一些烧杀抢掠之事。所以，你们都憎恨我们，恨不得将我们全部杀死……”

阎行没有说话，苻坚说得是事实，往前在数几百年，自从汉朝建国以来，就饱受匈奴之乱，东汉以来，西北也是屡屡被羌人进犯。汉王朝对待羌氐这些少数民族采取的政策只有一个：杀！将他们赶出汉土，将他们全部杀光！

这些几百年来的仇恨，是很难被轻易抹平的。所以，在三国这个时代，还没有经受过五胡乱中原的悲惨岁月，不管是诸侯文武，还是平民百姓，对待这些游牧民族都没有好脸色。

当然，这也和三国时代镇守边疆的几位诸侯有关系，先不管中原内斗如何，反正他们这些诸侯是做到了自己的指责，没有让游牧民族入主汉土，霍乱汉人。从这一点说，他们都是英雄！

阎行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投奔羌人的。至少在三国时期，周边的异族尚成不了气候，几乎很少有汉人名将主动投奔异族的，除非就是走投无路了，阎行就是如此……

阎行还不知道说什么，苻坚的声音就再次传来：“这些进犯汉土，在汉土烧杀抢掠的羌人们，都有罪。所以，我们被赶到了西羌苦寒之地。我不恨汉人，相反，我觉得这是羌人应得的惩罚！”

苻坚此话一出，阎行彻底呆住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一个羌王，竟然如此说自己的族人有罪，是应得的。这苻坚的三观也太让人震惊了。

“但是，自我统一了羌氐两族之后，我严令禁止所有羌人在烧杀抢掠。而且，我学习汉人文化，用汉人制度来治理国家，用汉人来管理地方，用汉人来带领军队等等……”

“我渴望的是建立一个军纪严明的队伍，渴望建立一个各族平等的王朝，你明白吗？”

苻坚声情并茂说了很多很多，最后看着阎行的眼睛结尾道：“其实，我除了是羌人之外，我和韩遂、张鲁、曹操、袁绍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想在乱世中成就一番霸业，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而已……”

阎行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最后为之动容，跪地道：“我明白了，愿誓死效忠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