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空灵山五百里外的南海，一道身影立于清风之上。

下方海水波涛汹涌，翻涌间隐约可见一道巨大黑影，四周影影错错。

巨影翻腾，哗哗水声如瀑布直泻千里，一只巨大飞翼挥身而起。

叶秋凉瞬身躲过，挥一挥衣袖，一道风墙阻挡了隐藏在海水之中的灵气攻击。

叶秋凉伸出手摸了摸那张清秀无比的脸，撕下了伪装。

面色皎如月，俊逸如清风。

笑容如月半凉风，沁人心脾。

水下巨兽低吼，其身旁的鱼兽受惊，四散逃开。

半晌后，巨兽飞出水面，只见双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起翱翔天际。

最终落下化为一道人影死死盯着叶秋凉。

叶秋凉笑道：“千年前道家圣人庄生将你镇压于此，为的是让你消去心中戾气修得万世长生，可是千年已过，如今盛世太平你却小动作不断，兴风作浪。鲲鹏，你当真以为圣人闭世不出，无人能耐你何吗？”

那道身影眼神中满是怒气，“哼，那老家伙说的是当年赐吾化蝶一梦，谁知其心是否为让吾镇压南海之下的至凶之物。这些年吾闭关悟道，时时受到那事物的侵扰，但也让吾之修为日益增长。虽说有所危险，但仍在掌控之中。”

叶秋凉双手负后，始终面带笑容，“那你为何要动这等心思，要发动大潮，水淹漓州千万百姓。”

被称作鲲鹏男子怒喝道：“空灵山以北布下绛天大阵时时如利剑悬头，哪怕我为天人长生却也时刻心惊胆战，人族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怕是到那事物爆发那日，死的第一个就是我。你们若真容得我，如何会将我镇压此处，你们若真族类不异，又怎会让我守护此物。”

“当年那老家伙看似善良之下的面孔，竟包含此等祸心，让我如何能忍！”鲲鹏低吼。

叶秋凉摇了摇头，“当年宋怜至此，那至凶之物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方才蠢蠢欲动。本来此次我并非为你而来，但你如今动了此等心思，怕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宋怜这个异数。绛天大阵并非为你而设。是你误会了。”

鲲鹏咬牙切齿道：“管它如何，谁能想到万年之后，岁月再次轮回，曾经的那朵花再度盛开。如今可助我突破这个牢笼一步登仙。怕是此生也难有这个机会了，到时候哪怕是三教祖师在此我亦无惧。”

叶秋凉轻轻摇头，“井底之蛙只看得见井沿的风光，哪知千年过去这世间早已千变万化。”

鲲鹏死死盯着叶秋凉不愿多语。

“既然我今日到此，那么你的打算自然不会让你成功。”只见剑光一闪，一道煌煌剑影随着叶秋凉的手指挥动，飞速而下。

鲲鹏左手勾画玄妙之印，右手牵动四周天地，巨大拳印轰杀而至。

两者相碰，激荡海水，风浪震颤。

两道身影交织而行，叶秋凉挥剑似月，剑光萦绕，在其身后一道圆月出现，奔腾海水瞬间停息，似有千钧之势，剑开圆月。

鲲鹏嘶吼，双翼怒展，无数道风刃呼啸而去，只见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从其口中吐出，化作锋利飞刃与无数罡风划破圆月。

叶秋凉瞬身躲开，一掠而至卡住鲲鹏的脖子，一道暗劲汇聚于掌心将其镇杀。

鲲鹏嘴角渗出鲜血，回身一拳，拳头处光芒璀璨，携带风雷之势。

叶秋凉横剑于前，被震飞数里远。

未等反应过来，鲲鹏贴身而至，背后双翼挥动，如无数凌厉剑刃，非见血不可回招。

叶秋凉眉头微皱，双眼紧闭，一道清气缭绕在其身上，与此同时四周的时间似乎变得极为缓慢，仅仅只是一瞬，手中长剑已至鲲鹏眉心。

鲲鹏瞳孔瞬间放大，张口啸叫，四周万物也因之停滞，如此空灵的声音，此时却是如此杀气凌冽。

悠远深邃的叫声鸣彻漓州。

此时正在登楼观月的宋怜心头一凛，不知为何遥遥的朝着南海的方向望去。

小街上那名买了玉佩的男子，眉头紧皱放下了茶杯，一掠而去。

空灵山上，闭关数月的白玉清睁开双眼，眼中有怒气闪过。

唐少陵挥了挥手，身后的齐修平领命而去。

不知此刻整座漓州有多少江湖人，心中升起了胆怯之意。

妖王苏醒，水淹漓州。

身下汹涌的海水不断翻动，叶秋凉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怒气，望着眼前的鲲鹏。

鲲鹏眼中掠过一抹决然。

叶秋凉轻叹一声，一柄真正的剑终于出现在他的手中，之前他所用为聚气成刃并非真正的剑。

鲲鹏见到这把剑不禁心神一凛。

只见长剑挥动，无数道剑影浮现于空中，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逐渐增加，密密麻麻如漫天剑雨。

鲲鹏心神一震，“剑祖的戮剑术！”

叶秋凉高举长剑作挥斩状，数十万把剑影如雨落人间，轰杀在鲲鹏身上。

鲲鹏双翼护在胸前，任由无数道剑影砸在双翼上，不一会儿鲲鹏血滴落，海水蒸腾。

第4章 水漫空灵

不等鲲鹏松口气，叶秋凉身形动了。

叶秋凉瞬身挥拳，一拳打在鲲鹏的胸口，直接将其击落天空，这时十二道微渺银光出现在叶秋凉的四周。

乘胜而上，十二柄飞剑漂浮于其四周，化作一道剑阵。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阵名轮回。”

叶秋凉双手结印，随着他的每一次勾画，每一柄飞剑就钉如他的一处窍穴。

“我以岁月为阵眼，春夏秋冬作阵枢，封你千秋万世不得危害人间！且去轮回！”

鲲鹏察觉到自身的灵力已经开始停止流转，仰天大吼，“妖狐！”

声音响彻天际，空灵山下，一处隐秘洞穴之中，血气升腾，妖力弥漫。

一道血红色身影仰天长啸，九条煌煌黑影，来回摇曳，一双血色瞳孔满是杀戮。

“鲲鹏，当真是狼狈啊，竟被一个人族如此虐杀。”

血红色的妖气冲天而起。

满月之下的小镇，显得格外的安详宁静，男女坐于树下月前，相思明月。

离去的游人，享受着片刻的团圆。

决不允任何事物来破坏！

空灵山开始剧烈晃动，若是有九境修武夫就能明显的感觉到，横隔在南海与空灵山间的屏障消失了。

快要成形的剑阵此时却寸步难进，嗡鸣作响，一道血色屏障罩住了鲲鹏。

鲲鹏大口的吐着鲜血，一手捂在胸口，手指化作丝线修复着身体的创伤。

鲲鹏看着叶秋凉冷冷笑道：“终究是我赢了。”

鲲鹏脚下的海水已成泛滥之势，朝着空灵山奔腾而去。

叶秋凉望着不可控的海水，心里一阵沉重咬牙切齿道：“你当真要用数千万百姓的性命为你的登仙基石。如此罔顾天道人伦，便是庄生在此也容不得你了。”

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化作一道身影站在叶秋凉旁边。

来人正是唐少陵。

唐少陵眉头微皱，“怎么连你都没能将他镇压？如此之强？”

叶秋凉回答道：“这孽障千年之前就已经是十境天人，千年过去日日吸收南海的天道气数，已经晋升十一境，但以我之力足以镇压，只是如今他如今发动南海之水水漫漓州，欲以千万人之魂灵铸他登仙之路，实属可恶。”

唐少陵眼中忧色尽显，“九尾妖狐已经破封印而出，那事物浸染南海水数千年，早已有了灵性，宋怜修为过低未必可以控制它。”

叶秋凉点了点头，“此獠我来解决，漓州的大水得请书院的圣人来解决了。若到最后仍无法挡住洪水，只能让那少年来承担这至凶之物了。”

唐少陵点了点头道：“圣人仍在闭世，漓州大水书院的人会想办法。”

说完一掠而去。

齐修平站在空灵山下，等待着。

半晌，那道血色身影飞上天空，银月之下，九条巨大的尾巴正在来回摆动，如参天巨树的阴影遮蔽了月光。

“哈哈哈，白玉清，百年过去故人可曾入梦？如今我已突破封印，今日我便要整座南漓州付出代价。”

齐修平一挥衣袖，伴随清风拂动，出现在了九尾妖狐的面前。

那巨大身影最终化作一道人影，右手拿着一把血色长剑。

齐修平轻声开口：“白先生当初将你镇压于此，保了你一命，你不该再次出现的……”

“清枫。”

清枫这个名字一喊出，那道身影眼神一凝，露出煞气。

被唤作清枫的九尾狐咬牙道：“你又是谁，也配挡在我的面前。”

齐修平轻笑道：“空灵山，齐修平，只是一介读书人。”

“你本是妖族天赋绝世的妖王，却在年幼时不慎越过天渊来到人间之地。年幼时被一人捡去抚养长大，年少时拜入清月山为弟子，后修得剑术败尽江湖所有九境剑仙，号称人间无敌。行走江湖期间你遇到一女子，你与她朝暮相对，游历世间，最后女子死于战乱。你迁怒于人族，在漓州大开杀戒，最终被白玉清镇压于空灵山下。”

“住嘴！”清枫怒吼道。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老家伙怎么会死，不是你们她又怎么会死？”清枫怒吼道。

齐修平平静道：“老人只是常人，生老病死乃天道使然，他因寿数违背与你的誓言，不该迁怒他人。天道苍苍，天理昭昭。那女子天生患有心疾，寿数注定不长久，而你为她强行续命，屠戮无辜数千人凝聚心血，已经有违天道，她之生死乃是你所种恶因而结恶果。”

清枫冷笑道：“本座乃妖王，上古时期人族本就是我族血食，若杀几千人能续她一日之命便是值得的。至于那老家伙当真是寿数所限吗？难道不是你们所谓的江湖之人败于我手的报复吗？”

清枫挥了挥手中剑，“于我看来人命如草芥，独她不一般。既然这人族负心负德，何不杀尽天下人。”

“你这孽畜也配说负心负德？”一道身影浮现在齐修平身边，正是白玉清。

清枫看到这个熟悉的人，脸上不禁露出讥讽之色：“白玉清真是好久不见啊，我记得当年死在我手的也有一个女子是你心爱之人，不知多年以来你可曾睡得着，可曾梦到过她。”

伤人无需刀剑，只需诛心。

白玉清脸色还算平静，但是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牢牢握紧了拳头。

清枫继续说道：“哪怕晋升天人长生，想留却也留不下自己心爱的女子，怎么样？我的痛苦你感受到了吧，谁能想到堂堂的儒家圣人，竟也放不下所谓的情爱。”

“你们又如何让我放下！”

白玉清闻得此言将紧握的双手松开平静道：“人世沧桑，来来往往。所求一切不过心中执念，神仙也是做不到灭情绝性。四季花常开，生死轮回皆是天道。那女子我虽从未想起，却也从未忘记，我自问此生对她有愧，但却也不是你这等冷血之人可比的。”

清枫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嗤笑道：“不愧是儒家的圣人，说话如此冠冕堂皇，不过……”

“你在对我说教吗？”

“多说无益，你今日若不能阻止我，那便让整座漓州为她陪葬吧。”清枫身后的九条巨大尾巴不断摆动。

南海的海水翻涌奔腾，两条巨大身影出现，一清一白。

叶秋凉正在与鲲鹏缠斗，看到两条游曳的长蛇怒斥道：“你们是此海的守护神，怎能听他们的号令。”

那两道身影置若罔闻，不断翻动着身体，海水似乎听到了指令一般奔涌而去。

滔天巨浪倾覆于杏花小镇，人们四散而跑，房屋被摧毁半数。

宋怜此刻正将一人仍上房顶，便看到洪水倾泻进来，水势凶猛无比。

宋怜大喊道：“朝空灵山上走，去啊！”

宋怜怒吼，眼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他的内心深处涌入一股浓重的悲伤。

他伸出手指在眉心处，一缕光影缭绕其中，只见眉心处的印记消失，五境修为爆发。

他将人们抛向高处，漓陌剑从空灵山飞到他的手中。

以他为中心，一条寒线向四周蔓延开来，四周的房屋拦腰斩断，堵在海水汇聚的地方。

宋怜面露悲色，他知道这只是螳臂当车，撑不了多久。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闪过，唐少陵也不多废话牵起宋怜就走。

急速之中唐少陵开口道：“古之圣人曾言，生与义不可兼得，当年我曾询问你，若你来选择会选择什么，舍义取生还是舍生取义。你可曾记得自己的回答？”

宋怜微低着头：“学生说的是，若茕茕孑立无牵无挂，舍生取义，若心有挂念，羁绊难断则舍义取生。”

“先生曾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遇事当舍则舍，圣人为世人表率，遇事则当仁不让。”

唐少陵眼神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小弟子问道：“世人为己，自私自利并非是错，舍己为人乃是个人选择，不该过多苛责。所以我如今问你，你可愿做出选择？背负这千万条人命？取义未必死，取生却是一定活。”

宋怜眼神有些迷离，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不瞒先生说，我从回到梦华城的第一天就告诉我过自己，此生只做一个为自己的人，对自己自私些。可如今却容不得自私了，虽然我不觉得那千万百姓的命就一定比我的命金贵些，但我却知道如今死去的人是因我而死，我不连累无辜，无辜却因我而死，这是我的命吗？”

唐少陵默不作声最后轻叹一声，“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

两个知道却代表着不同的含义，一个背负多年的命运。

“好。”

唐少陵双手合十，漓陌剑随着他的指引，漂浮在他的面前。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搅动海水波涛汹涌，一道由符文形成符箓出现在天空之中。

风雷轰鸣，似有天崩之相。

远处的叶秋凉看到天边的宋怜和唐少陵，眉头微皱，随后又抬头望天，阴沉似心。

另一边的白玉清正和清枫酣战，看到阴沉下来的天空，也停了下来。

清枫眼神一凝冷笑道：“你以为就凭一个五境少年就可以压制住万年积累的天道杀气吗？未免太过天真。”

白玉清闻言默不作声，只是眼神中满是忧色。

“宋怜，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