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刺史眯了眯眼，纵横官场几十年，他虽然脾气不好，可也听得出来，洛九霄是在点他。

流民，百姓，商贾，官员，几乎整个凉州的人都在支持着洛九霄。

少年一派自信之色，面对他的时候依旧如同当初那般堂堂正正。

这在架势上已经比得过许多同龄的少年郎。

他亦有几个儿子，大的如同玄庚这般年岁，小的也有十几岁，却没有一个人有洛九霄身上的这股“气！”

程刺史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少年郎就应该这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不过他今日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看冬小麦的。

看到程刺史的眼里仿佛若有光，洛九霄不由背后一凉，总感觉程刺史今天过来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她眼神朝着远处瞥过，看到流民们依旧在干活，没有好奇走过来，便对程刺史问道。

“刺史大人今日过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看冬小麦的生长情况吧！”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程刺史挑了挑眉，背过手称赞道。

“你的确很聪明，本官出城来到此地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件事。”

说完这话，他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本官听说你和校场的武生在训练流民？”

如果说其他的事情还无法定性洛九霄的意图，那么这件事就已经能证明其目的不纯了。

他今日只带了一个仆从孤身前来，就是为了问个真切明白。

如果有其他人掺和，这少年还不一定会表演出什么花样来。

他已经吃了一次亏，这一次绝对要抓住其错处。

洛九霄眸光闪过一抹异色，随后痛快的回答道。

“回禀大人，确有此事。”

“你为何要如此做？”

洛九霄没说话，只是挥挥手驱散了身后的黑鸦。

程刺史见此也让仆从退下。

“大人！”仆从还有些纠结。

“放心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怕什么。”这句话既是说给仆从听的，也是说给洛九霄听的。

洛九霄笑了笑，等所有人退下，确保他们说话不会被周围人听到，洛九霄随即拿出一张纸。

“大人请看！”

纸张打开，上面居然是一张城防图，而且清晰的刻画着凉州城各处位置。

“你怎么会有此物！”程刺史顿时瞪大了双眼。

“程大人，凉州城这么多年都没改变城防，这东西不但我有，相信北襄的军队手中也必然留有此物，毕竟当初他们可是已经占领了凉州城。还有什么比进入城内画出地形图更为真切的呢！”

此话一出，程刺史也不再管洛九霄是怎么得到城防的具体位置，而是想到了即将来到凉州的北襄大军。

他不知道北襄会派多少人攻打凉州，只知道按照以往的兵力来说，凉快驻军是绝对够用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欧阳都尉已经上其书请附近州府调兵遣将过来，以防不测，毕竟饥荒之年，谁也不知道北襄具体情况，如果到了孤注一掷的份上，恐怕北襄将士也会拼死一搏。

思绪正在发散，程刺史忽然听到洛九霄说道。

“刺史大人，不管北襄来了多少人，只要战争爆发就必定会生灵涂炭！”

“凉州之前什么模样您或许不知，但早些年也有过饥荒的时候，这一次如果不是所有凉州百姓的努力，凉州城或许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没水没粮，其他州府的流民又被驱赶到这里，成千上万人争抢有限的吃食，您试想，食人之事难不成就只存在于坊间流传吗？”

洛九霄的话掷地有声，不让人不由得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象。

程刺史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冬小麦，没有开凿水井，凉州城确实可能与其他州府一般饿死许多人，等到了战争来袭之际，也会缺乏粮草而产生更加严重后果。

不过这一切都不足以减轻对方身上的嫌疑。

出身不明，背景不明，目的不明，再加上各种笼络人心的操作，程刺史不得不怀疑对方的出发点到底是为国为民还是居心不良。

洛九霄自然不知道程刺史心中所想，她将城防图好生收好，而后神情变得愈发严肃。

“凉州不只是一个偏远的西北小城，它还是楚国的城防，是驻守边境的第一道防线。而我辛辛苦苦在这里种植粮食，开凿水井，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的，刺史大人实不相瞒，我联合校场的好友一起操练流民，为的就是保住家业。”

“当然，我也可以说是守住楚国的第一道防线，但是那样说太过于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洛九霄笑了笑，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程刺史。

“这些日子以来，我曾经记恨过您！”

洛九霄的话让程刺史心猛的提了起来，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使得他如同木头一般定在了原地。

“我不过是种下了冬小麦，想着以此接济百姓，却不曾想被您冠上了居心不良的恶名，还被下了大狱，这种事任谁都不可能轻易忘怀。”

“太守大人仁慈，我出狱以后也想过报复您，但是听说您心疾，便没有动手。”

“为了报复您，我查询了所有关于您的事迹。结果发现，您并非醉心于争权利之人，当初在朝堂上曾多次提出扩招有才之士，减轻赋税之言。”

“而您最让在下感触极深的就是曾经书写的一篇名为《民赋》的文章。”

“民为君之根基，君为民之福祉，君若未成，民则忧矣，民若生异，君则空矣……”

“程大人，您的想法与在下不谋而合！”

听着眼前的少年用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念着他写过的文章，程刺史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刚才看到冬小麦已经结穗的心境。

“你……竟然把那篇文章背了下来。”

程刺史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那文章曾经收录在楚国的一本文集之中，不过看的人应当不多，程规当时也只是抒发了一下心中的想法，却不曾想还真的有人看他写过的文章，尽管出发点是为了报复他。

这一刻，程刺史的心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