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与完颜希尹面议之后，便被奉为上宾。

只是搬进新宅子后，多日不见传唤。

忽然秦煜在后院见秦桧在修剪菊花，快步上前道：“阿耶，街市上盛传大金皇帝完颜亶已到燕京数日。”

秦桧先是一惊，随即从花丛中摘下一朵盛菊，道：“煜儿，看此花艳否？”

秦煜盯了秦桧两眼，见他面沉似水，道：“此时节，菊花正盛。”

秦桧不待秦煜多言，便道：“今日盛开，明日将凋谢、枯萎。”

见秦煜不解，又道：“今夜燕京行台右丞相杜充来访。”

秦煜不假思索道：“那个奸贼... ...”

杜充虽然志大才疏，任东京留守时掘了黄河大堤，又将遭了水患到了开封府的流民杀尽，也未能挡住杜大人的官运亨通。

被金兵击败，窜回江南，官家竟使这种人镇守重地建康城。

可能是杜大人深感大宋官家太好骗，再继续骗下去将“于心不忍”。

因此不待金兵攻城，自己却跑进金营“请降”。

这种不仁、不义、不忠的“三不”官员，竟得金国权臣青眼相看，如今升为：燕京行台右丞相。

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臭千年。”

秦煜回过神来，道：“哦~，杜丞相来访，不知要如何预备？”

秦桧见状，笑道：“菜蔬数盏，菊花茶一壶。”

秦禧满脸疑惑。

秦桧却不做解释。

待夜幕未降，杜丞相便姗姗而至。

秦桧父子二人，在府外迎候。

寒暄几句，秦桧父子二人将杜充引进大堂。

秦桧恭维甚勤，哄得杜充开怀大笑。

秦桧从托盘中取过一方明黄绸缎罩着的宝物。

一边缓缓掀开，一边道：“这时草民从林大声处所藏，此为南洋‘蒲甘国’所朝贡，名师雕琢而成。”

杜充见是一座翡翠玉观音，观音通体白润，奇在观音手中一杆晶莹剔透的碧绿莲花，而莲蓬却又是透亮的水晶。

秦桧见杜充两眼冒光，便笑道：“此翡翠被供奉在‘蒲甘国’国寺，历代高僧五百年来日夜诵经渡化，乃是无价之宝。”

杜充听罢，便先朝玉观音像拜了三拜，又重新洗过双手，轻轻的抱在怀中，凑到眼前细细观看。

不多时便将玉观音轻轻放下。

道：“秦相公怎知家中老母已诵佛多年？”

秦桧忙道：“此乃天意如此，杜丞相与菩萨有缘，合该如此。”

杜充听懂此话意思，便假装推辞几番，便随从净了手，又用绸缎包裹严实，命人轻轻抱回软轿之内。

原来两人并不和睦，秦桧当年正是“抗金主战派”，杜充却是“投降派”，因此互有芥蒂。

杜母坐禅礼佛多年，秦桧如何不知？

待仆人布上几味菜蔬、时令水果，杜充惊道：“秦兄如此简陋，让兄弟深为不安。”

秦桧趁起身给杜充茶盏斟满茶水，叹道：“哎~，为兄被宋廷所逼，早已走投无路。如今只是苟活度日而已。”

杜充思索片刻，道：“完颜丞相如何安置？”

“已等候数日，不得相见。”

杜充放下茶盏，便将如今大金国政治格局向秦桧细细说来。

大金国皇帝年幼，自有养父太师完颜宗干总揽朝政，陈王完颜希尹相辅，梁王完颜宗弼（金兀术）在外领兵。

此三人是大金国实权人物。

完颜希尹早已将秦桧在燕京此事报于完颜亶，只是完颜亶等养父到燕京后，才能拿定主意，因此冷落秦桧几日，也是帝王权术。

听罢此言，秦桧方茅塞顿开，心中暗道：今夜所献珍宝起了奇效。

便连忙恭维几句，杜充便将金国现在弊政一一道出。

金兵虽然精锐，但女真人少，只得强征各族百姓从军。

因此若金兵大盛，则还能约束，大败则众军多有逃亡。

金国所用官吏，被金人视为奴仆，常怀朝不保夕只感，不知何时被金人贬黜。

因此官员在任不论贤庸，皆已敛财为要紧之事，致使天下百姓民怨沸腾，各处义军四起。

而中枢权贵见金国短短二十余年，便灭两国、震慑高丽国、漠北诸部、西夏国，横行天下。

因此骄奢淫逸，目中无人。

秦桧听罢，便牢记心中。

趁给杜充续茶时，问道：“不知太师何时到燕京城。”

杜充犹豫片刻道：“明日午后巳时进城。”

秦桧连忙拱手道：“求杜丞相代为引荐。”

杜充思索多时，道：“如此也好，以秦兄之才，必位极人臣，到时莫忘兄弟便好。”

秦桧正色道：“日后若为兄飞黄腾达，你我兄弟二人便一荣俱荣。”

杜充听罢，看着秦桧的双眼。

便笑道：“诚如秦兄所言。”

待送走杜充，秦桧对秦煜道：“从今日起，你我父子二人即将苦尽甘来！”

秦煜轻声道：“日后这杜大人……”

“走狗而已。”

完颜宗干自徐州逃出，连过数州。在东平府，击败山东义军。

待到涿州，足疾发作才歇息一两日。

因此完颜胆早早命人连夜将龙辇软轿，送到涿州城。

今日完颜宗干见龙辇驾有六匹骏马，命人解去两匹。

对亲兵骂道：“狗东西，这是我能乘的车架？”

《汉书》有记载“天子所御驾六，余皆驾四。”

天子虽是自己养子，可以以天子銮驾待自己，以示恩宠。

而完颜宗干已位极人臣，不能不守“臣子本份”。

三丈有余的龙辇之上，中间设有宽大的软轿，软轿中分为前后区域。

前侧置有书案、软榻，后侧可以洗漱、排泄。

软轿四周有回廊连接，太监、宫女排在门外，数名带刀女真武士环列四周。

原定于午后巳时，车驾到开阳门。谁知百余金国官员跪了半个时辰，太师完颜宗干的龙辇才姗姗来迟。

几队金兵铁骑走过，便是周遭刻满龙凤图案，镶有宝石、珍珠的龙辇在众人面前停下。

太监扫视一周，轻轻掀起用丝绸金丝织成的轿帘。

两个宫女左右搀扶着太师完颜宗干，缓缓向软轿前的平台走去。

完颜宗干用手，扶着沉木所制的栏杆。

见几排身穿灰色兽皮、头戴貂帽的金国武将，俯身低头，左手紧按心口。

而另一侧便是与宋朝官员并无差距的文臣，跪了几排。

突然在文官中，一个身穿青布宽袍的身影，在一群紫紫红红之间，甚是碍眼。

便问为首的杜充，道：“杜丞相，那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