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

“将军，二十里外发现有炭灰和马尿的痕迹，北高军队应该在附近驻扎过。”

战火持续三个月，双方早已陷入僵持期，都在按兵不动，等着哪一方耐不住性子露出破绽来。

“再去探。”

“是！”

周恒捏了捏眉心。

“固城那边如何了？”

赖广笑道，“将军放心，早就部署好了，城外茶摊已经换上我们的人，有任何异动，茶摊会挂上旗子，方便咱们知道情况。”

边疆除了周恒目前在守的这一座城池外，还有两座城池是北高的目标。其中一个叫做固城的城池，是三座城池中防守最薄弱、也最富庶的。但幸而三座城池地势呈环抱状，固城相对位置偏里，北高军很难绕过这两座城池直接攻打固城。

除非西行从山脉穿进去。

费时费力。且山林作战，北高是劣势。

所以三个月烽火乱战中，固城反而是最安全的城池。

只不过这两座城池久攻不下，北高已经在声东击西，派了轻骑兵悄悄从山脉潜入。

这些，周恒都知道。

好在，他早有应对之策。

“先回去。”

周恒挥起缰绳，驾马回城。

“将军，您回来了！正好有一批军饷和新兵刚送来！您快去看！”

士兵满脸欢喜，上前给周恒牵好马匹。

周恒疲倦的脸上也露出些喜色，对身后的赖广等人道，“走，我们去瞧瞧。”

众人相视一眼，眼里皆染上笑意，快步跟上去。

一行人来到军帐后备处一看，果然，此次不仅有军饷，还又送了一批新兵过来。

武吉欢喜得爆了句粗口，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子打了那么多年仗，就这一次仗打得最舒坦！”

其他人也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模样。

是啊。驻守边疆多年，哪一年朝廷派发军饷物资时不是拖拖拉拉能克扣就克扣？哪怕是想要补充新兵这样的大事，也总有层层阻碍在，甚至还有说出‘如今四海安定无外敌之忧，实在不必浪费财力拖累国库’诸如此类的屁话。

这次边疆战事，他们以为又得跟以前一样孤军作战，勒紧裤腰带苦苦支撑。没想到，一批又一批的军饷粮草和新兵被送过来，大大缓解他们对战的压力。

边疆驻军大约只有十二万，而北高军队却有二十万，兵力悬殊，让这场战争充满未知。可士兵们有这一批批的物资滋润着，打仗的激情比从前高涨许多，上阵时勇猛无比，竟与北高打了个平手。

这让他们如何不高兴？

起初他们以为这些军饷粮草是朝廷送来的，还纳闷朝廷终于知道干点人事了？谁知后面打听过才知道，这些，竟大多是民间自发组织捐赠的。

而带头的，是他们曾经待过一个月的德永镇。

正在他们感慨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爹！”

一个笑容明艳的男子朝周恒奔跑而来，在周恒面前跪下。

“孩儿见过爹爹！”

“钰儿？！”

周恒大吃一惊。

这是他的大儿子，周钰。

“钰儿，你怎么会来这里？！谁允许你私自跑来的！”

周恒没有将他扶起，而是一瞬间脸色铁青，大声呵斥。

京中对周家多有忌惮，尤其是镇国侯府薛家。薛家是开国功臣，在威望和地位上，是压周家一头的。但薛家太祖生怕功高震主惹来满门灾祸，因此立下祖训，不许子女从武。

可哪怕不从武，凭借着镇国侯的地位，他的子孙们，也在朝中爬得极高，更别提薛家还有个当朝皇后了。

薛家掌控京中权势，自然对功名后来追上的周家颇有忌惮，因此在朝中没少挑拨离间。周家得赐侯爵之位后，为保全子孙，也立下规矩，不让小辈投军。

周钰私自离京跑到边疆来，如果这事传回京中，周家又得四面楚歌了。

所以周恒才会如此生气。

周钰刚要解释，一个苍老的声音便接过话头。

“周将军不必忧心，是皇上特准令郎到边疆，助你一臂之力的。”

周恒抬头看去，大惊失色。

“阁老大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缓步走过来。

他走路的步伐极为板正，每一步都落在了最该落在的位置，好似丈量过似的，可步伐非但不显得可笑，反倒有股磅礴的书卷气，能令周围的人情不自禁低下声音，心生崇敬。

他是三任帝王的帝王之师，三朝元老，大燕国地位独一无二尊崇的阁老。

他已年近八十，可双目依然炯炯有神，当他目光落到你身上时，就好像一股清风拂来，充满了祥和。

这位阁老大人，早已隐退多年。别说寻常人，有时候即便是当今皇上求见，他都不一定会见。

万万没想到，他竟会随着押送军饷的队伍，来到了边疆。

八十岁的高龄，一路劳累，竟能保持如此好的精神面貌，简直叫周恒羞愧。

周恒急忙率领众人上前，恭敬行礼：“阁老大人！”

阁老笑吟吟地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阁老大人，边疆苦寒，您怎么受累到这儿来了？我的钰儿又是怎么回事？”周恒处在震惊之中，说话不禁急切了几分。

阁老微笑地朝周钰看一眼，“自边疆再起战事，令郎五次上书请求陛下开恩，恩准他前来边疆，与你父子同战。陛下答允了。”

不可能！

周恒几乎是一瞬间否决这个回答。

皇上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京中势力复杂，皇上一向是不愿意得罪任何一方的，为了维持住表面的平衡，他甚至可以让周家流放，又怎么可能会让周钰披阵挂帅，打破京中的平衡局面？

这一仗，若输了，周家自然要担上亡国将军的罪名，可一旦赢了，那便是难以撼动的军功！

甚至是未来能跟薛家直接正面对抗的军功！

难道，他不怕皇后闹起来吗？不怕薛家闹起来吗？不怕京中那一批权贵闹起来吗？

阁老看出他的质疑，微微笑着，眼神温和道：“是真的。”

周恒张大嘴。

不仅他不信，身后赖广等人，也是惊疑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