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齐谨慎，担心仍有人在暗处，是以只远远跟在陈二婶身后，待陈二婶进门许久，外头也没忽然冒出什么人来时，才放心地带着孩子们前去叩门。

艾乐到底年纪小，背着艾叶累得直不起腰，梁永齐索性把这担子转移给罗赖皮。

可怜罗赖皮被结结实实捆着，还得背孩子，着实苦不堪言。

开了门，陈二婶见外头竟是梁永齐等人，不禁失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梁永齐悄悄往大腿掐一把，掐得眼底泛出水雾来，满怀凄惨道：“陈二婶，家中有仇人上门，可否且容纳我们一晚？”

陈二婶震惊。

但回过神来，并未深想，连忙开门将几个孩子都迎进来。可见到罗赖皮时，她心生恨意，忍不住抬脚想要踹。

梁永齐拦住她，温声道：“陈二婶，我已帮你问得指使罗赖皮的人是谁，您可否容罗赖皮苟活几天，待姐姐回来后，我们一起给婶婶讨个公道？”

梁永齐也不知是不是真学了艾玖的本事，神色格外真诚恳切，令人信服。

三言两语的，就把陈二婶一家给哄了过去。

陈二婶虽没再动手，但将罗赖皮绑到厨房去睡折辱他，也算是出出心里的恶气。

几个孩子饿着肚子，好在陈二婶家中正好在用晚膳，便让孩子们一道坐下吃些。陈家之前有瓜田傍身，于农夫之中也算是过得不错的，虽说家中人丁不太兴旺，但在屋外又搭建了个小屋，原是想着留着女儿将来带孩子回娘家时暂时歇脚的。

没想到，今日倒是方便了梁永齐等人，能有个正经的睡觉房间。

除了好睡的艾花艾叶，余下的几个孩子，皆是难眠。

艾乐喃喃道：“要是姐姐在就好了。”

以往艾玖每日会给他们讲故事哄睡，他们也习惯了听着故事睡觉，骤然到了一处陌生地方，没人在耳边轻柔地讲些精彩绝伦的故事，他们便是躺在床上，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许游心思泛泛，想着梁永齐所说的话，没忍住爬起来，两只眼睛明亮地眨巴着，看向梁永齐。

“小齐哥哥，德永镇会乱很久吗？”

梁永齐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叹息道：“或许吧。”

许游有些困惑，“德永镇虽是小镇，但管辖之下亦有十余村庄，若当真乱起来，谁来管啊？”

梁永齐沉吟道：“周恒将军吧？”

“不对。周恒将军乃是武将，衙门得文臣来管。”许游回答得格外认真。

段北颔首道：“没错，自然不会是周恒将军来管。小齐哥哥，说到这里，我心中亦一直有疑问，按大燕国惯例，巡检地方政绩，圣上该派文臣才是。为何独独派了一个武将？”

这梁永齐上哪儿知道去？

他们一口文臣一口武将的，听得艾乐一个脑袋两个大。

“肯定因为我们的大老爷太坏了，皇帝怕文臣打不过，所以派个能打的过来。”

段北失笑，摇头。

倒是梁永齐听着听着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是啊，为何只有周恒将军一人？”

他猛地坐起，“不对！圣上绝不可能只派了周恒一个武将前来，巡检政绩，核查税务账册，稽考人丁户口之数，这些如何是一个武将做得来的？”

段北做个噤声的手势，“小齐哥哥低声些，此乃机密之事，我们便是有所猜测，亦不能妄言。”

梁永齐怔住，尔后，哑声笑起来。

但是很快，他脸上又浮现出担忧。

“只是不知，万元良等人，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

而同一时间，一匹马在林中疾驰。

堪堪天亮之际，瀚博书院小屋中，一扇门被敲开。

门内伸出一双手，接过一封信笺。

尔后。

“老夫已然知晓，将军可以行动了。”

而另一边。

睡过一觉之后的艾玖，多多少少还是养了些精神。

尽管睡得很难受，跟上刑没区别，但总算是睡过，身体的疲乏得到一定的休息，精神头也比昨夜足些。

外头太阳高升，灼灼阳光透过井口的木板照进井里，驱逐不了井中半分黑暗。但瞧着那手臂大小的透气缝隙，艾玖依然充满希望。

新的一天开始，该干活了。

她将簪子攥在手里，又开始挖着砖石缝。

昨日她努力一整日，也算是有些成果的，已经在一丈高的砖石缝隙中多多少少挖出些落脚点来。不过她今天忽然有个新的想法。

每处落脚点只挖一点点是不行的，井中光线昏暗，她不能够保证自己每一脚都落到缝隙处，也就增添了失败的几率。所以，为增加落脚面积，她要将一侧面的砖石缝隙都挖一遍。

这任务自然会比只挖一点点费劲，但好在她也没别的事要忙。

郭老醒来，见她已经开始忙活，默默加入。

她将趁手的簪子给郭老挖，自己拿着那拇指大的石头继续挖。

“挖得不深不要紧，我们一会脱了鞋子，用脚指头卡在缝隙里使劲。”

艾玖先把底下这片挖得够落脚了，立即脱掉鞋子，把脚指头卡进去试。

不行，还是很费劲。

她眼神又情不自禁往周清清骸骨上瞟。

如果周恒知道她要对周清清干什么，会不会发火啊？

她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这个法子会更好。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她偷摸着摸了几根骸骨，默默往砖石缝隙里用力推进去。

然后她上脚去踩。

果然稳当许多。

她更心虚了，讪笑道：“郭老，您说，待我们出去后，给周清清姑娘立一块碑，找些大师帮忙做一场法事，多烧些纸钱，周恒将军应当就不会生气了吧？”

郭老没听明白。

“生气什么？”

她不知如何解释，只默默抓住郭老的手，往插在缝隙中的骨头摸去。

郭老一开始是真没明白她到底在干什么，但摸着摸着，他慢慢就明白过来，额上涔涔冷汗。

“这，这是……”

“呵呵……”艾玖不敢说出口，只能干巴巴点头，“对，就是它。我想着，这样我们脚心踩在上头，正好用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