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玖所猜，皆是事实。

他怕艾玖泄露出去，也怕艾玖将他送官，暴露了自己，因此磕得真情实感，没几下便将额头磕得肿起来。

艾玖拉不住，还是赖广上前架住他，他才没把自己磕死。

艾玖无奈道：“你急什么，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罗赖皮抽搭着，全然当自己捡不回这条命般绝望。

“万元良唆使你做这等恶事，你手中有没有留着任何证据？除了你之外，他是不是同样唆使了其他人做同样的恶事？你对万元良的事，又知道多少？只要你将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不光保你不死，我还可以让你堂堂正正住回德永镇来。”

罗赖皮听得目瞪口呆，像傻住一般。

赖广大手往他脑袋拍去：“说话！还想不想保住性命，回去照顾孩子了？”

罗赖皮恍若梦醒，哭着喊道，“我想，我想！可是你拿什么保我不死？万元良若知我事情败露，他定会叫刘江刘源两兄弟设法害死我的，就像害死王老头的两个儿子一样，让我死得一点痕迹没有。”

他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丝毫不管艾玖有多惊愕。

王老头？两个儿子？

她怔怔地指着这屋子，“你是说，这屋里原本老人的两个儿子，是万元良指使了刘江刘源杀死的？”

罗赖皮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整个人要裂开一般，惊恐得直接尿了。

艾玖捂住鼻子，尴尬地转过身。

不是吧，又有个男人在她面前尿裤子了。

之前是夜里，黑漆漆的，人又多，倒不怎么尴尬。可如今面对面的，瞧着裤子就湿了，她着实有点脚趾抠地。

周恒也觉得这场面让女孩子家看着不好，上前，挡到她面前。

“阿九，你先回避一下，我看他情绪太激动，不如交给我们吧。”

他也是担心万一罗赖皮吓得有更离谱的举动来，艾玖一个小姑娘在场不太好。

艾玖点点头，反正她问这些也是为了让罗赖皮说给周恒听的，于是听话走出去透气。

她坐到屋里，心里有些感慨。

她想，她有些明白了。

所谓扩建德永镇，或许根本是万元良的一个幌子。他为的，由始至终，都是土地。

但他又怕做得太显眼惹人怀疑，因此一年扩张一个村，一年偷换一个村的土地，剩下那些不太好找借口骗的土地，便先留着，日后慢慢想办法。

一边是以扩建为由付出钱财骗取地契，一边是暗中行事派人设法诓骗剩余的良田，一边又是明目张胆抢占码头附近田地。

三管齐下。

可大家的注意力，却大多只会放到被明抢的田地上。

或者，这就是多年来万元良蚕食德永镇而百姓们却没有愤而群起闹事的原因。

他很聪明，在一明一暗之间相互配合。德永镇的百姓们被他玩弄股掌之中，就像落入陷阱的猎物，被猎人时不时放入一条逃生的藤蔓，猎物只会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才会慢慢绝望，然后彻底麻木。

阴毒得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他到底要这么多土地，做什么？

没多久，周恒和赖广从柴房走出来，神色皆是沉重。

“怎么样，问到了吗？”

赖广要不是顾忌着睡觉的孩子，都想把桌子给拍碎，表达一下他的愤怒之情。

“此等狗官，简直人人得而诛之！”

就这么一句话，艾玖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她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她缓缓坐回凳子上，喃喃道，“大燕国是不是有许多万元良这样的官？”

周恒神色沉重，直白道，“是很多。”

艾玖眼神暗了暗。

“但像郭振义那样的人，也很多。”

艾玖扭头看向周恒，周恒脸色虽沉重，但眼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她心里忽然就好受了些。

她笑了笑，“那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您位高权重，又是戍边武将，若您倒下，那大燕国千千万像郭振义大哥这样人，就都失去希望了。他们等着您，带领他们去打倒更多的万元良呢。”

这话听着实在令人振奋。

赖广感叹道，“阿九姑娘，若你是男子该多好，日后定能成为我们的战友。”

艾玖故作气鼓鼓的：“难道我是女子，就不能当你们的战友了？”

周恒展颜一笑，“你已经是我们的战友了。”

三人相视而笑。

他们在这屋里头脑风暴，梁永齐他们在山上也是好一通折腾。

因为先去了医馆，被郭振义听见，郭振义为表愧疚，让他们等张文涛和汤荣一块去。

许亚昌是昨日换出来的。

本想着昨日便去见周恒，谁知山上的猿猴打乱计划，这才冒险多留一个晚上。今天早晨见完周恒，得到周恒的承诺后，张文涛便带着许亚昌乔装好，又花了些银子假意去衙门套近乎，如法炮制请狱卒们喝酒，借口说想谋份牢里的稳固差事，总之一顿天花乱坠涕泪零落后，总算将汤荣给偷偷换了出来。

可惜换出来后，张文涛已经醉得几乎要走不动道，被汤荣扶回去歇息。

汤荣安置好张文涛，便匆匆赶到医馆找郭振义交换信息。

然后，汤荣便跟着梁永齐等人一同上山去。

他们这次，是从深山的西侧上去，因此，需要走很长一段山路，才总算到了那小溪的位置。

这一走，可累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汤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梁永齐这条路走了两趟，也是够呛，腿都跟断了似的。

“从这边进去，便可到深山里，”梁永齐指着小溪的方向，“我早上没敢进去，咱们歇一歇，脚步放轻些，别惊动了野兽们。”

汤荣擦着连串掉落的汗水，喘息着道：“除了二十年前破庙那事，这些年来极少听到山上野兽的动静，或许它们并不主动伤人，咱们谨慎些，别惹急了它们，兴许能到里面去瞧瞧它们的窝。”

这一点，梁永齐和武吉是赞同的。

毕竟，他们是从猿猴手下逃生过的，知道只要镇定求饶后，猿猴们便不会再赶尽杀绝。

“咦？”艾乐忽然歪了歪脑袋，“小齐哥哥，里面好像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