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玖向来做方案会备AB计划，贴到书店可以圈读书人受众，找说书先生以口语方式传播则是圈底层受众。

想赚钱，就不可能只考虑一个受众圈层。

所以，她不可能不去找这位老郭先生。

“小二哥，我不怕，我胆子大着呢。”

她挥挥小手，踌躇满志出发。

中途有些迷路，问了旁人指路才找到地方。

是个青砖瓦房，稍微中等一些的人家才住得起。

看来没办法像书店老板一样，拿几分钱糊弄。

“有人在吗？我找说书郭老先生！”

她叩门，连着喊了三遍，也没人理会。

难道不在？

要不改天直接去茶楼等算了？

她刚转身想走，猛地背后就撞上一人。她吓一跳，连忙后退，只见那人身形十分高挑，瘦骨嶙峋的，站那儿像两条竹竿似的。一张脸苍白中泛着乌青，眼神幽怨压抑，不像活人，更像个冤死的鬼。

甚至他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她都没注意！

“啊！”

艾玖终于相信茶楼店小二的好意。她确实有被吓到。

她赶紧稳定心神，心里默念三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那人将她当空气一样忽略，要去推门。

“这位小哥，请问你是郭老先生的儿子吗？我有事想要拜访郭老先生，不知道他老人家这会儿方不方便？”

男人压根不理她，推门进去后，竟砰一声把门关上。

艾玖无语。

她突然登门是有些唐突，可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

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继续敲门，总觉得继续敲门不会奏效，踟蹰一会，还是扭头走了。

忽然，咿呀一声，门重新打开，一个比方才那男人更精瘦的老人家站在门口，幽幽道：“不给你开门，不会自己进吗？”

好的，艾玖又成功被吓一跳。

原以为儿子够吓人的了，没想到这位老郭先生更胜一筹。他干瘦得好似随时一阵风能吹走，双眼凹陷无神，头发邋遢披散着，手里拿着旱烟，看她时，眼睛却根本不聚焦，仿佛在和空气说话。

艾玖强忍着害怕，微笑道：“老人家，您便是郭老先生吗？我是慕名而来的，我听说您的说书本领一绝，总能让人身临其境听得如痴如醉，所以贸然上门拜访，想请您老先生帮我个小忙。”

郭老却丝毫不管她嘴里叭叭说什么，干瘪瘪重复道：“不会自己进来吗？”

艾玖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真的不是鬼片现场吗？父子俩能不能正常点？！

但为了赚钱，她还是强自镇定，踏入门中。

是个两进两出、对于艾玖来说算得上是有钱人才能住的院落。不管是房屋或院落设计，都很精美，精美到不太符合一个说书人的身份。

可惜就可惜在，院落的草木就跟这父子俩一样，荒败颓靡，有些枯草甚至都发了霉菌，他们也没给整理一下。

老郭先生也并不邀请她入内，像是完全不在乎她想干什么，坐到前厅外的藤椅上，摇晃着，抽搭着手里的旱烟。

而他儿子小郭先生，则是直接盘腿坐到地上，拿起地上的木头劈成柴火。

谢天谢地，这个举动总算像点正常人。

艾玖心知他们不会跟她客套寒暄，于是主动拿出手稿，恭敬呈到老郭先生手边。

“郭老先生，是这样的，我家表哥是个落榜秀才，他前些日子摔断了腿，郁郁寡欢，苦闷中写了些杂谈故事。我想着您说书技艺超凡，能不能帮忙在茶馆说说我表哥写的故事？我表哥若是知道有人喜欢他的故事，想来也会很快振作起来的。”

提到‘秀才’两个字时，小郭先生明显有点反应。

但老郭先生没接。

他抽搭着旱烟，吐出浓浓烟雾，一双无神的眼睛隔着烟雾看她，仍然是空洞又渗人的模样。

“没兴趣，自己出去。”

当真是毫不留情。

他半点不给商量的样子，实在让艾玖有些打退堂鼓。正打算鼓起勇气再游说一番，突然，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文生模样打扮的男子无头苍蝇似地往里头撞。

“郭子！好消息！快！随我出去！”

是找小郭先生的。

小郭先生稳坐不动，充耳不闻，依旧懒洋洋劈着柴火。

那文生急了，上前抓住他的手：“真是好消息！不骗你！朝廷派人来德永镇考核政绩了！”

艾玖瞪大眼。

但小郭先生反应更大。

他几乎是整个人突然从地上弹跳而起，仿佛一夜春风忽来，枯骨骤然逢春，那惨白乌青毫无感情的死人脸，一下子充满光彩。

“你说真的？！朝廷当真派了人？什么时候！”

“我骗你作甚！”文生同样激动，“我也是多方打听，才偶然听得一耳朵消息，只怕不出一个月，人便能到咱们德永镇来！”

“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机会终于来了！老天开眼了！这一次，咱们务必谋划周全，一举将这狗官万元良拉下马！让咱们德永镇，也可见见青天！”

“没错，此番机会，绝不可错失！”

两人执手相望，彼此眼中的壮烈志气似火焰般燃烧。

艾玖被他们这番话，这番神情，深深震撼着，险些眼泪都要飚出来。

这个像鬼一样的小郭先生，在她心里形象顿时高大了不止一点。

但就在此时，老郭先生十分煞风景泼凉水道：“激动个什么劲，如今世道狗官官官相护，你怎知来的是不是另一头豺狼？”

文生激动的表情僵住了。

“郭老，您……你是谁？！”

文生忽然惊叫出来，像是才注意到艾玖的存在一般。

艾玖摸摸鼻子，讪笑：“我是来找郭老先生的。”

文生眼神骤变，变得狠厉。

艾玖知道，他那个眼神叫做‘杀人灭口’。

显然，这件事是个极大的秘密，她本不该得知。

艾玖赶紧后退一步，举手发誓：“我绝不会胡乱泄露出去！这位哥哥，我两个弟弟都被刘家兄弟所害，这狗官纵容他们行恶，对我亦是莫大仇恨！”

文生冷笑：“谁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