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得太累了，如今托付了艾玖，她撑着的一口气松懈也就松懈了。

心愿已了，终于阖眼，魂归天地。

艾玖心里难受得紧。

造孽啊，怎么处处是苦难。

看着哇哇大哭的小崽子们，艾玖感到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夜色降临，黑暗渐渐吞噬大地。

艾玖抬头，默然望天。

乌云遮蔽月光，明天，只怕又是雨天。

蓦地，屋舍外阴影晃动。

“谁？！”艾玖大惊。

屋外有人，且是个身形粗壮的男人，行迹鬼祟，正伸长脖子偷看。见自己暴露，男人赶紧扭头跑。

“恶霸！杀了爹爹的恶霸！”

艾玖还没反应过来，小小年纪的大乐居然速度极快窜了出去要追那男人。

爹爹被打死时，他正好从溪边玩耍回来，看到了这姓刘的恶霸，所以他认得这张脸。

如果不是他，爹爹就不会死，娘亲也不会病重离世！

他要给爹娘报仇！

艾玖惊呼，急忙也追过去。

大乐这小小娃儿怎么可能是一个成年精壮男子的对手？可千万不能让孩子出事！

谁知那男人忽然不跑了，回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脸上露出狞笑。

“我打死你这个坏人！”大乐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扑过去抡起小拳头想要为爹娘报仇。

男人揪住大乐的后领，轻巧就把人给甩出去，他狞笑，“你娘死了是不是？小娃儿，你是不是也想跟你娘到地底下去？”

大乐根本不管他说什么，迅速爬起重新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张嘴就咬。

哪怕只是六岁的小娃，发了狠咬人的力道也是不容小觑的，男人痛得大叫一声，抬腿要把人踹飞。幸而艾玖赶到了，卯足了劲儿像蛮牛似的撞过去。

“啊！”

男人一时不察，被撞得踉跄后退几步，连带着艾玖和大乐一同摔在地上。

“小畜生，我弄死你们！”

男人扬手一巴掌扇在艾玖脸上，把艾玖扇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她这辈子没被人扇过耳光，当即怒火中烧，蹬直了腿踹过去。

“打你姑奶奶我？是不是想尝试断子绝孙的滋味？”

没错，艾玖踹的，就是他两腿之间。

她没有古代女子的羞耻感，这种直取要害的打法她用起来丝毫没有心理障碍。可惜的是力气太小了些，方向也不太精准，没能一脚将那恶心的玩意给踹断。

饶是如此，也够男人疼的了。

他哪里还嚣张得起来，打了个滚捂着裤裆后退几步，冷汗连连。

差点命根子不保！

好恶毒的小女娃。

“你是谁？！你敢动老子命根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他面目狰狞，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杀气。

大乐爬起来还想扑过去，被艾玖眼明手快拉住。

她扭头，扯着嗓子喊道：“爹爹！你快过来！这里有人想杀了我！你快带着镰刀来救我！”

她喊得有模有样，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她家大人就在身后不远处。

“爹爹你把二舅也叫上！我帮你们拦住他！”

她生怕男人不信，又补了一句。

果然，男人被唬住了，他眼中凶光明灭，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灰溜溜地捂着裤裆跑了。

大乐眼睛红红想追过去，艾玖死死拉住，抱在怀里。

“大乐乖，我们打不过他的，我们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不能就这么跟这恶霸同归于尽了。”

大乐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通红。

“姐姐，大乐没有爹娘了！这个恶霸害得大乐再也没有爹娘了！”

“别哭，别哭。”

孩子一哭，艾玖眼泪也忍不住了。她抱着大乐，承诺道，“有姐姐呢，相信姐姐，姐姐会照顾好大乐和弟弟妹妹的。等我们长大了，有力气了，姐姐就带你去给爹娘报仇，好不好？”

大乐伤心地哭了一会，抬手抹掉眼泪，慢慢平静下来。

“我会努力长大的！”他神色郑重。

“嗯！姐姐陪着大乐一起长大！”她鼓励道。

哄好大乐后，艾玖觉得让张氏躺在这儿实在不太妥当，于是吃力将张氏放到背上，艰难地半拖半背，把她挪回屋里。

大乐很懂事，找来火折子点了蜡烛举着，给她照明。

屋里只有两个房间，左侧是张氏夫妇的。艾玖怕孩子们伤感，特意将房门关上，不让他们看娘亲憔悴的遗容。

随后，将懵懂的小花小叶也抱回屋里。

小花摸着肚子，扁着嘴嘟囔，“饿饿。”

“姐姐去找点吃的。”

谢天谢地，灶上的米粥没煮坏，虽然看着有点夹生，但试了一下能吃。

她盛了几碗放到桌上，搅拌得稍微凉了些，开始喂崽。

小花呆呆的，让张嘴就张嘴，听话得不行。小叶也听话，可有些坐不住，吃顿饭扭来扭去，像有多动症似的。

这双胞胎崽崽未满四岁不记事，填饱了肚子，很快情绪就回来了，两人排排坐玩手手。

大乐不用喂，自己能吃，但因为已经是懂事的年纪，神色十分郁郁。

艾玖看着他们，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恶霸摸黑突然来这儿，只能有两种可能。

一是对张氏贼心不死，想要摸黑强了张氏。

二是忌惮张氏和孩子真的去报官，将事情闹大，所以想了结了张氏和孩子。

若真的只是馋张氏的身子，樵夫死的那天，他们就该掳了张氏去满足兽欲。

但他们没有。

所以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可从刚才那个恶霸的神态举止来看，又像极了来踩点的，并不是要立即动手的样子。

她背后一阵发寒，总觉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大乐，”她不知道六岁的小娃儿能明白多少，只能尽量斟酌用词，“你想不想和弟弟妹妹继续活下去，等长大了为爹娘报仇？”

大乐点头。

“那你带着弟弟妹妹跟姐姐走，这里不安全了，那个恶霸随时会回来，姐姐力气不够，保护不了你们，不如跟姐姐换个地方暂且住几天，等安全了再回来。”

大乐不明白。小花和小叶也不明白。

“可是，这里才是爹娘的家。”大乐吸着鼻子道。

“可是大乐刚才也没能打死那恶霸报仇，不是吗？如果那恶霸生气了，找来同伙，那大乐怎么保护弟弟妹妹呢？”